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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梁肅剛進廂房,還沒坐下,蕭源仰頭,迫不及待的問:“梁大哥,我爹爹在秦州好好地,是不是?”她清澄如水雙眸亮得驚人,眼底的期盼讓梁肅一時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說!之前想好的話,全部忘得一乾二淨。

  ☆、96、良人

  蕭源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到同安里的,也忘了自己如何是哄睡練兒的,直到布兒和雙喜雙福,跪在了自己面前,布兒抱著蕭源的腳,失聲痛哭,“姑娘,求求你,哭出來吧!”雙喜雙福也泣不成聲。

  “我答應過大母不哭的。”蕭源張嘴想說話,但渾身提不起任何力氣來。

  岳七停將熬好的藥,遞給布兒,示意她餵蕭源下去,“許先生開的安神湯。”

  布兒起身慢慢的將湯藥餵到蕭源嘴裡,蕭源知道這是安眠的湯藥,她沒拒絕,張口喝了下去,門外隱約傳來許先生同梁肅的說話聲,“郎君,蕭姑娘這邊有我在,你先回去吧。”三天就要啟程去應天了,一大堆事壓著,郎君哪有時間整天待在這裡?

  “唔,這裡你看著點,明天早上派人去和盧女君說一聲,她應該會過來的。”梁肅說,盧佩玉和蕭源一向交好,又同有喪父之疼,應該能安慰她吧。

  “梁大哥。”虛弱但力持鎮定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蕭源披著一件月白的深衣緩緩走來,寬大的裙袂緩緩的滑過黑漆的地板,才到徐州的時新作的衣服,穿在現在蕭源的身上已顯得過分的寬大了。月白的衣緣映著她雪白的肌膚,整個人如輕雪堆成,仿佛輕輕一碰就要消融了,臉上有著顯而易見的倦色,唯有一雙湛黑的明眸清亮如昔。

  梁肅一聽蕭源的聲音,就快步走來,但看清她現在的樣子後,反而不敢靠近了,“蕭姑娘,你怎麼還不休息?”梁肅走到蕭源五步前站定,努力的放輕自己的聲音,幾乎是拘謹的問,“是有什麼不舒服嗎?”

  “梁大哥,你要去應天嗎?”蕭源問,也不知道為什麼,她現在應該很傷心的,但她一點想哭的衝動都沒有,思維也非常冷靜,從梁肅家裡出來到同安里,她已經把她和練兒以後的生活想過一遍了。

  “是的。”梁肅正想如何說服蕭源怎麼和自己一起去,就聽蕭源說,“梁大哥,我能跟你一起走嗎?”蕭源頓了頓,知道梁肅這次去應天是有要事,應該沒空陪自己慢慢走,她補充道:“我跟在大部隊後面慢慢走就是了,不會拖累你行程的。”她話音剛落,梁肅就一口答應,“好。”

  梁肅答應的太快,讓蕭源一時有些反應不及,梁肅想了想,“霍家女眷也會一起離開,你和盧女君一向交好,一起走,路上也能有個伴。”

  “嗯。”蕭源微微點頭。

  梁肅見她神色懨懨的,心疼的勸道,“蕭姑娘,你回去休息一會吧,你要是不嫌棄,家裡的事,就讓許先生幫你打點幾天如何?”

  許先生聽了梁肅的話,嘴角抽了抽,心裡很是悲憤,他這幾天管著近十萬大軍的糧糙補給,哪裡有空幫一個小姑娘管家了!郎君是認為他這把老骨頭不夠折騰嗎?

  “不用了,馬上大軍就要啟程了,梁大哥和許先生這麼忙,不用在我這點小事上費心了,這裡有貴叔足夠了。”蕭源臉上泛起淡淡的笑意,但笑意映不入眼底。

  梁肅想了想,“那我留兩個傳信兵在這裡,如果有什麼事,就讓他們過來找我。”

  “梁大哥,謝謝你。”蕭源輕聲說道。

  梁肅遲疑了一下,望著蕭源認真的說:“蕭姑娘,你不用擔心,蕭公、蕭大哥、阿盛走了,但只要我在一天,定會護你到底,你不用擔心,沒有人會逼你做你不願意做的事。福王府這件事,是我疏忽,以後絕對不會出現了。”

  梁肅說話時語氣平靜,聲音沒有任何高低起伏,絲毫不讓人感覺是安慰的話,鬱悶的許先生差點原地畫圈圈,郎君啊!郎君!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話嘛!偏偏還提起蕭姑娘的痛處!蕭源聽得眼淚都差點下來了,沒有人強迫自己?她嘴角彎出一絲苦笑,以前她信,但現在不可能了!永遠都不可能了!

  以前的蕭源,外人都說她性格寬厚,待人謙和,沒有士庶門戶之見,可只有她心裡才明白,她之所以能平等的看待每一個人,除了因為自己前世受的教育外,還是因為自己高高在上的身份。十五年士族教育,讓她不可避免的漸漸同化了,士族那種凌駕於眾人之上的高傲已經融到了她的骨子裡,之所以謙和正因為有這種高傲。

  而這種高傲,在短短的幾天時間裡,就完全的被武家、被突厥、被流民毀滅了!就算她面子上依然強撐著,可她知道那不過只是強弩之末而已!而這個情況誰都明白,只是沒人點破而已。福王妃——換了以前的蕭源,第一次見自己的時候,她敢用這麼平等的態度對自己?像她這樣庶妾,根本沒有資格靠近自己。至於後面的謀害,除非她是想娘家滅族、福王國除、兒子沒命,不然她連想都不敢想!以前的霍家就算是蕭家的庶女都不敢肖想,可現在卻任一個旁支嫡子光明正大的登門……

  這種一下子從雲端狠狠摔到了地底感覺,真得很難受!蕭源扯了扯嘴角,幸好自己兩世為人,不然她就算不瘋,恐怕也性情大變吧!說起來,唯一對自己態度不變的似乎只有梁肅了,三哥交朋友的眼光果然還是不錯的。

  梁肅和許先生離開同安里的時候,已經快三更了,梁肅抬頭望了望天色,抿了抿嘴,“許先生,你派人去打聽下,蕭家還有什麼蕭姑娘可以靠得住的長輩在。”

  “郎君,你要送蕭姑娘回去?”許先生不可置信的問。

  “等打下應天,她也該回家了。”梁肅喃喃自語的說。

  “但是——”許先生以為梁肅會提親的。

  梁肅心裡苦笑,他何嘗願意讓蕭源離去,但如果蕭公沒死,哪怕再困難,他都願意護著蕭源,等蕭公回來,然後光明正大的上門提親,就算被趕他也不怕,一次不行,可以十次、二十次……但是蕭公殉國了,如果他現在上門提親,從霍大哥娶盧佩玉、盧家答應的那麼順利,就知道蕭家人應該會答應的,但——這樣的他和趁人之危的小人有什麼區別?他說過沒有人可以逼她做她不願意做的事,當然也包括他自己。

  許先生欲言又止,最後長長嘆了一口氣。

  第二天,盧佩玉一反之前下午才來的習慣,早上就到了,還帶了一副棋兩小壺酒,“我陪你下棋、你陪我喝酒。”盧佩玉說,自從上次她醉醺醺的從蕭源處回去後,霍行之就極少許她碰酒了,生怕她成一個酒鬼。

  “好。”蕭源一笑,讓丫鬟把地衣鋪到窗口向陽處。

  突然門外響起了震天的吹鑼打鼓的聲音,蕭源驚訝的挑眉,“這是什麼聲音?”明鸞街不是已經被隔離出來了嗎?貌似霍淵手下只有少數幾家高級武將家裡才能住在這裡的。

  盧佩玉也搖頭不知。

  一個小丫鬟出去探了一會,進來笑道:“是有人娶親呢!”

  “娶親怎麼早上就開始了?”盧佩玉很驚訝。

  練兒聽到熱鬧的聲音,可憐兮兮的拉著蕭源的衣袖,“姑姑,我要去玩。”這些天他被許先生拘著整天練大字,不聽話就挨板子,日子過得苦不堪言,難得許先生這幾天忙,倒是便宜這小肉球。

  蕭源見他可憐,將他摟在懷裡親了一口,“好,姑姑帶你去閣樓上看熱鬧好不好?”許先生的嚴厲她也知道,但練兒是蕭家未來的頂樑柱,必定要成長起來,一味的寵溺肯定不行,她狠不下心,就讓別人來扮黑臉吧。這家裡有一個小小的閣樓,開窗就能看見外面街上。

  “好!”練兒興奮的跳了起來,此時鑼鼓聲越來越近,練兒著急的拉著蕭源往閣樓跑,慌得丫鬟們忙在後面追,萬一姑娘摔倒了怎麼辦?

  蕭源隨著練兒上了閣樓,才開窗,抬眼就見一名面如冠玉的新郎滿臉笑容的騎著馬,應付著前來賀喜的諸人。蕭源看到那名新郎的時候,先是震驚詫異,緊接著又升起一股狂喜,怎麼是他!他來徐州了,那么爹爹是不是也離開秦州了?

  “你認識那新郎?”盧佩玉問。

  蕭源搖了搖頭,又點點頭,見盧佩玉一臉迷糊,“那是李家大郎君。”

  “哦,原來是他,難怪可以在明鸞街上娶親。”盧佩玉說。

  “你知道他?”蕭源追問。

  盧佩玉見她過分激動的表情,怔了怔,隨即瞭然,對她輕輕的搖頭,“元兒,李大郎君在突厥圍城前,就被李將軍送走了。他也是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到徐州的,秦州的事——他現在應該還不知道吧……”

  蕭源期盼的目光黯淡了下去,“嗯。”她低低的應了一聲。

  盧佩玉無聲的握著她的手,“我們下去吧。”

  “好。”蕭源沒什麼精神的應了,倒是雙福不可置信的望著騎馬走過的李大郎君,怎麼可能!不是說李大郎和姑娘定親了嗎?怎麼他現在另娶妻子了呢!

  “姑娘,我剛剛外出的時候,見外頭梅花開的好,采了些進來。可惜這裡沒有綠萼和臘梅,絳梅就俗氣了些。”布兒捧著一束絳梅絮絮叨叨的進來,對蕭源笑著說,“我把它插房裡如何?”

  “好。”蕭源知道布兒是哄自己開心,想扯出一個笑容,但剛剛的大起大落,讓她渾身提不起力氣來,都不知道該怎麼笑,看到那束絳梅,就想起大哥種的一院子馨口臘梅,眼神就有些恍惚了。

  布兒見姑娘傷心,心裡也難過極了,連聲吩咐丫鬟取花瓶來,結果小丫鬟去庫房翻了半天,找了一個斗大的花囊進來,布兒一見哭笑不得,“我不是讓你們找大花瓶嗎?怎麼把花囊找來了!花囊怎麼用來插梅花呢!”

  一小丫鬟憨憨的說,“布兒姐姐,這花囊是汝窯新制出來的,聽說一窯只能出幾個,千金難買!”花瓶不是越貴越好嗎?小丫鬟很委屈的望著布兒,讓布兒哭笑不得。

  盧佩玉聽了抿嘴朝蕭源微笑,“她這話說得倒不錯,這花囊的確千金難買,我前兒也得了一隻。”就是空著呢!大冬天的,哪有什麼合適的花配這花囊。

  蕭源對布兒說:“罷了,不過幾株梅花而已,哪裡指著興師動眾的?拿下去吧。”

  “姑娘等等,我去去就來。”布兒心頭一酸,以前姑娘屋裡,隨便一個粗使丫鬟都知道,插什麼花該用什麼花瓶!可如今——布兒搖了搖頭,不再去想將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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