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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愣,跪在那兒進退維谷,也不知她是什麼意思。

  容真冷冷地說,“我叫你走,是要你出宮去,有多遠走多遠。”

  張素一聽就開始哭喊,“哎喲我的主子呀,您叫奴才往哪兒走啊?奴才在這宮裡活了大半輩子了,眼下都是半隻腳進棺材的人了,出了宮,您要奴才做什麼養活自己啊?”

  他在那兒嚎得哭天搶地的,容真卻是不耐煩了,只留下一句,“不走也行,一炷香之後,我會派人來帶你去尚衣局的姑姑那兒,這事兒不小,她管不了的話,大不了再把你送去刑部,到時候該殺該斬,隨你的便。”

  她倏地轉身離去,背影清瘦楚腰纖細,可那個身影充滿決絕的意味,不給人留半分餘地。

  長順的死總算叫她想明白了,她不對別人狠一點,別人就會對自己狠十倍。與其任人宰割,不如叫她狠一些,先下手為強。

  今後的路很長,她從前光想著怎麼上位,怎麼得到帝寵,也是時候做個損人利己的人了。今後她不僅要上位,還要一個一個踩著人上去,她每走一步,別人就得退後十步。

  既然要斗,就不能怕鮮血,這個皇宮裡哪個榮華富貴的主不是受傷沾滿鮮血的人?

  她只有真正的強大起來,才能幫長順報仇,才能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後來從廷芳齋里出來時,閒雲有些遲疑地問她,“主子,為何只是把張素趕走,而非抓他出來指證蔣充儀呢?”

  “張素不過一個尋常太監罷了,知道的事情也有限,還有好大一部分都是他自己拼湊出來的線索,說出來……又有誰信?”她閉了閉眼,覺得這一地積雪亮得耀眼,刺得她眼睛生生的疼,便扶住了閒雲,好半天才帶著恨意說,“她不是想留在宮裡為陸承風做些事情麼?我便成全她,就讓她永遠留在這裡好了。”

  永遠留在這裡,卻失去了與他唯一的聯繫。

  永遠留在這裡,守著一個自己不愛的人,一輩子活在相見而不能見的痛苦裡。

  等到哪天她也嘗盡了失去摯愛的痛苦,那個時候,再死也不遲。

  容真被長順的死折磨得似乎都快嘔出血來,心口絞痛得厲害,可她只是死死咬著嘴唇,告訴自己不能流淚。

  長順不需要她的眼淚,只需要仇人一輩子的痛苦來祭奠亡魂。

  容婉儀死了個心腹太監的事情很快傳遍後宮,妃嬪們大多數都是看熱鬧的,畢竟一個奴才的命在這些高高在上的人眼中,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罷了。

  只是值得一提的是那太監竟死在了蔣充儀的廷芳齋里,這便不免引人猜忌,好端端的,容婉儀為何要派人大老遠跑去廷芳齋?雖說那太監是凍死的,但果真就和蔣充儀半點關係都沒有麼?

  宮裡素來沒有白死的人,也沒有清清白白的事兒,要說自己宮裡死了個人,卻和自己八竿子打不著,這話說出去是沒人信的。

  只不過這個目前看來形勢一片大好的容婉儀和素來與世無爭沒什麼威脅性的蔣充儀之間,究竟有什麼齟齬呢?

  就在眾人都在暗自揣測之時,皇帝卻去了皇后的景尚宮。

  他含笑問皇后最近身子如何,皇后也笑盈盈地捧著茶遞給他,看上去異常恩愛的夫妻卻沒有半點溫情,這也是帝王家的悲哀。

  他給不了她感情,便給她敬重。

  她給不了他心動,便給他賢惠。

  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再年輕點,她也許還會為這樣溫柔的笑意而迷惑,一不留神還是投了感情進去,可如今她也快要三十了。三十歲的女人在這後宮裡,不過是朵強開不艷的花罷了。

  若芳深諳兩人的相處模式,便很快擺好了棋盤,顧淵於是坐在窗邊與她下棋。他執黑子,她行白子,兩人都是箇中高手,一時之間殺得難解難分。

  畢竟是帝後夫妻,顧淵就算對她沒有感情,每個月也避免不了來景尚宮一兩次。而皇后又因為體寒,月事一直有問題,顧淵便只是來住上一晚,兩人已經多年沒有同房過了。

  但來她這裡卻有另外一個好處,她是大家閨秀,自小會下棋,又因為對他沒有那份痴迷,所以下棋的時候也能保持清醒的頭腦,不退讓,不犯錯,冷靜從容地與他全力對戰。

  顧淵也愛對弈,皇后對他而言,與其說是妻子,不如說是多年棋友,每每下上一次難解難分的精彩棋局,他都會覺得無比暢快。

  這一次,兩人無一例外地下起了棋,只是這卻是他多年來頭一回大白天的就主動來了。

  皇后知道他必然有事要說,卻也不催促,安安靜靜地和他對弈。

  顧淵畢竟還是要棋高一著,下著下著,白子眼看著已經比黑子少了好些了。但皇后也不急,她就是這個性子,不管形勢多麼危急,她永遠都保持著一個皇后的作風,從從容容,機敏冷靜。

  也虧得她這種性子,一盤白子處於劣勢的棋竟然因為她妙手回春的一招扳了回來,她再落一子,顧淵失算,半壁江山都失去了。

  見她置之死地而後生,顧淵笑了起來,輕輕地把指間的棋子拋回了棋盅里,搖了搖頭,“是朕疏忽大意了。”

  皇后看著他,微微一笑,“皇上不是疏忽大意,是心不在焉罷了。”

  她當然知道他是故意讓她的,只是也不點破,就順著他往下說,畢竟他來這裡本來就是有別的事情。

  顧淵瞧著那片棋局,他一直下得沉穩有力,暗藏殺機,好似乾坤都掌握在他一人手裡,可是那個死角卻是一處致命傷,他有意讓了皇后,於是半壁江山都失去。

  可是,卻是他心甘情願失去的。

  就像有的東西,不付出點什麼,又怎麼換來你想要的呢?

  他側過頭去,神色安然地看了眼窗外的瑞雪,好半天才說,“確實是朕心不在焉了。”

  皇后含笑問他,“那麼臣妾可否知道,皇上的心去哪兒了?”

  他啞然失笑,搖了搖頭,“朕也不知道。”

  “皇上是九五之尊,天下都在您一人手裡,若是心不在焉的話,百姓可要受苦了。”皇后溫柔地笑著,眼裡已有思量。

  可顧淵負手站起身來,索性走到了窗邊,“過去那麼些年,朕如願全心全意忙於國事,做了個不知疲憊的賢君。可是如今忽地心不在焉一把,卻覺得這種滋味似乎也挺好的。”

  皇后的腦子裡浮現出了那個看似乖順從容的女子,好像永遠不急不緩,從容冷靜,可是那雙眼睛裡卻藏著一整個春天,也難怪皇上會如此……

  她亦聽說了容真宮裡死了個奴才的事,聽說是她從前在尚食局時的好友,如今一死,她又是昏厥又是痛苦,而眼下皇上這麼反常地跑到了景尚宮,意思差不多也出來了。

  她是個冰雪聰明的人,一點就通,於是走到他身後,神色溫和地說,“皇上放心,臣妾知道您的意思。”

  他想補償容真受到的痛苦,深宮讓她失去了多少,他就想盡力補償她多少。

  哪怕這樣的補償永遠及不上她失去的刻骨銘心,卻是他唯一能做的。

  皇后的目光輕飄飄的落在窗外紛飛的白雪之中,忽然有些感慨萬千。

  她曾以為這個男子無心無欲,所以對待任何人都是那樣冷冷清清,不困於女色,卻原來只是因為他沒有遇見那個足以令他傾心至此的傅容真。

  只不過……就連皇后也忽地有些好奇,他的傾心究竟有幾分呢?

  那日下午,就在宮中上下都在猜測容真與蔣充儀之間有什麼齟齬時,皇后忽地發了道懿旨下來——

  “容婉儀性賢良,品溫順,明大義,知進退,且祈福有功,堪居賢位,今晉為從四品婕妤。”

  懿旨一出,後宮皆驚,將近一個月前,她才因為祈福而擢升,如今才過去這麼點日子,竟然又連升兩級!

  雖說這是皇后的懿旨,但皇上午後才去了景尚宮,沒過多久懿旨就下來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究竟是誰的意思。

  看來這後宮果然是要變天了。

  作者有話要說:說不nüè就不nüè!你們放我好幾天鴿子了,不留言不粗線不撒花!

  關門,放皇上!

  ☆、第61章。反目一

  第六十一章

  容真回到惜華宮時,長廊里有個人蹲在那兒在燒冥紙。

  青煙數縷如霧似幻,明黃色的火光在凜冽的寒風裡搖搖晃晃,有種淒清之感。她走近了些,看見珠玉靜靜地蹲在那裡,一身素白的衣裳格外醒目。

  閒雲臉色一變,上前拉了拉珠玉,低聲道,“你在做什麼?宮裡不允許私自祭奠死人,你怎麼敢光明正大地燒這種東西?還……還穿成這個樣子!叫人看見可怎麼了得?”

  因為皇帝不迷信,宮裡素來禁止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不要說是偷偷燒紙錢了,一個宮女穿成這個樣子,若是叫人撞見,恐怕容真也會一起受罰。

  珠玉緩緩轉過頭來,面上掛著兩行淚珠,那雙眼睛裡藏著些呼之欲出的光芒,沉痛,懊喪,冷漠,以及……莫名的敵意。

  她冷眼看著容真,緩緩吐出口白氣,然後輕聲道,“這下你滿意了麼?”

  容真沒說話,一臉倦容地看著她。

  滿意?滿意什麼?

  長順死了,她悲痛都來不及,還有什麼滿意的?

  珠玉冷冷一笑,淚珠子在火光里閃耀,“你讓長順成日跟著蔣充儀,不就是為了今天麼?他死了,而你掉了幾滴眼淚皇上就心疼你了,真是恭喜你,又一次晉位,如今已經是高高在上的容婕妤了,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容真怎麼也想不到會從珠玉口中聽到這樣一番話,她又累又倦,又痛又驚,一直死死撐著才沒有在外面倒下,如今好不容易堅持到了惜華宮,卻被珠玉這樣指責一通。

  她沉默地站在那裡,定定地看著珠玉,“你以為,是我故意利用長順的性命換來今日的晉位麼?”

  她的眼裡是一種沉痛到極致的失望,珠玉心中一動,卻死死握著拳頭,毫不留情地笑道,“是不是故意的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對你而言,我們所有人都不過是奴才罷了。你是主子,只有你才有心,你才會痛,而我們不過是沒有喜怒哀樂的奴才,死了一個兩個又於你有何損失呢?”

  她咬牙擦乾了面上的淚珠,“如今長順也死了,你以為他為什麼會死?是因為你,你貪心不足,你想要上位!你把你的榮譽和盛寵建立在別人的痛苦和犧牲之上,哪怕你真的平步青雲了,晚上睡覺時難道不怕夢見被你害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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