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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是他賜的,再怎麼吃不下也總得意思意思。

  於是半下午的,容真抄著經文,忽聞門外來了個送吃食的御膳房的小太監。

  閒雲把那盤梅花糕端了進來,說是皇上親自囑咐御膳房的人送來的,要她嘗嘗看。

  容真頓了頓,把筆一放,親自拎著裙角踏出廂房,朝著那小太監點了點頭,“有勞了,請轉告皇上,我會仔細品嘗的。”

  “主子放心,奴才會代為轉告的。”那小太監忙福了福身,也不急著走,反而定定地站在那兒,見容真面露異色,這才解釋道,“鄭公公吩咐奴才就在這兒等著,要主子吃完以後把空盤子一塊兒帶走,以免勞煩閒雲姐姐再跑一趟。”

  容真失笑,這哪裡是擔心閒雲再跑一趟?明明就是要督促著她把東西吃完。

  一邊搖頭一邊重新回到房裡,那幾塊梅花糕雖是普通吃食,但畢竟出自宮中御廚之手,入口即溶,鬆軟香甜,就連臘梅的碎粒也被切得極碎,一點也不澀口,只餘一片香氣縈繞口中,久久不絕。

  糕點也沒幾塊,恰好吃得胃裡有七分飽,想來就連這個量也被計算好了,既不會讓她吃得太撐,飽暖思yín-欲,耽誤了祈福;也不會讓她餓著肚子,無力做事。

  容真一邊吃,一邊想著,皇帝的心思不是一般的縝密,她的一舉一動被他看在眼裡,而這些細枝末節也被巨細靡遺地推算過。

  如此帝王,也難怪宣朝如今一片盛況,百姓安居樂業,國勢蒸蒸日上。

  她笑得靦腆,卻難掩面上的喜悅,也不讓閒雲動手,就這麼親自把空盤子交給了門外候著的小太監。

  那人既然在鄭安手底下做事,自然耳濡目染的也學到了幾分鄭安的察言觀色,比普通太監機靈不少。將容真的反應一一看在眼裡,回去之後也好向鄭安交待。

  果不其然,鄭安回復皇上的話時,見皇上聽說容真用完了那幾塊糕點,面上雖無笑意,眼裡卻柔和了幾分,便趁熱打鐵,把容真的反應也一塊兒說了出來。

  “聽萬喜說,容主子親自把空盤送了出來,笑得很開心,最都合不攏呢。”

  顧淵看了鄭安一眼,知道他存的什麼心思,無非是要讓自己多高興些,也沒有說他,只點了點頭,“朕知道了,你下去吧。今後每天這個時候,都送些糕點去,分量按著今日的來,都讓萬喜在外候著,等她吃完了再走。”

  只是就連顧淵也沒有料到,原本一片好意,卻成全了有心人的jian計。

  連著送了三日糕點,就在第三日時,卻忽的出了意外。

  當時顧淵剛從桌上的一摞書里抽出一本《天工開物》,打算繼續做批註,卻被在外敲門的鄭安打斷。

  “進來。”他道是尋常事,豈料抬眼看了下鄭安,卻發現對方的面色有異,好像有什麼急事,“怎麼,一副有事的表情?”

  鄭安福了福身,還算淡定地說,“回皇上,是容主子身子有些不好。方才萬喜送了糕點去,豈料容主子只吃了幾口,就渾身發熱,面上冒汗,萬喜瞧著那模樣不太對,估摸著是染了風寒,就趕忙回來跟奴才說了。”

  風寒?

  顧淵頓了頓,“渾身發熱,面上冒汗,聽起來很嚴重啊,宣了太醫沒?”

  鄭安聞言,面色忽地有些尷尬,遲疑了片刻,沒有說話。

  “朕在問你話。”顧淵定定地看著他,不急不緩地合上手裡的書,聲音雖然不大,卻好似重重拍在鄭安心頭,弄得他心下一跳。

  “太醫……”他乾咳了兩聲,才坦言道,“隨行的兩名太醫好似喝了些酒,方才奴才本來已經吩咐萬喜去請他們來瞧瞧了,豈料……豈料那兩人醉倒在屋子裡,現下還沒清醒……”

  話才說完,不等顧淵有所動靜,鄭安就迅速感覺到屋內的氣溫一降,雖有炭火烘烤,卻比外面的溫度還要凍人。

  “醉了?”年輕的皇帝緩緩吐出兩個字,聲音不疾不徐,微微上揚的尾音卻把鄭安的心都吊了起來。

  顧淵霍地站起身來,面無表情地說,“朕倒是不知太醫院竟然養了群酒鬼,跟在朕身邊也能喝得酩酊大醉。”

  他跨過門檻朝外走去,腳步聲又穩又重,竟像是踩在鄭安心上。

  廂房裡,容真熱得不行,白皙的面龐漲得通紅,身上也全是汗水,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只覺得四肢百骸都快燒起來。

  “主子,你覺得怎樣了?”閒雲慌得緊,一面幫她擦汗,一面往外瞧,“太醫怎的還沒來?”

  方才萬喜就已經派人去請太醫了,若是請到了,早該來了,怎的到現在都還不見人影?

  容真有氣無力地擺擺手,“她既然算到了我會吃那糕點,自然也知道會有人去請太醫,現下太醫久久不來,恐怕也來不了了。”

  太醫來不了,那她只好就這麼捂在被子裡,用最常用的法子——也就是毛巾散熱來擦拭身子降溫。

  她燒的思緒都有些飄飄然,於是刻不容緩地咬住下唇,保持思維清晰。

  這計劃是好,但壞就壞在被她提前識破了,眼下她既然知道自己的症狀是因為服用了寒食散,而非普通風寒,哪裡還會捂著被子去中對方的jian計呢?

  “閒雲。”她睜開眼,一把握住對方的手,“一會兒不要慌張,儘量保持鎮定。少說話,但該說的一句也不能少。”

  “主子請放心,奴婢知道該怎麼做。”

  這樣的對話剛落下帷幕,就聞院子裡傳來誰的腳步聲,長順在門口乾脆利落地跪了下去,模樣很急,“奴才叩見皇上!”

  “平身。”顧淵看都沒看他一眼,就踏入房內,立馬看見素來從容不迫禮節俱全的人躺在床上,外衣盡褪,只剩下單薄的一層裡衣,額上卻還不停冒汗,整個人燒得厲害。

  “不是風寒麼?怎的不好好捂著出身汗,反而把衣裳都脫了?”他眉頭一皺,看著閒雲,“怎麼伺候主子的?”

  閒雲一副慌張的模樣,咚的一聲跪在地上,“回皇上的話,奴婢瞧著……奴婢瞧著主子並非風寒……”

  聲音還在顫抖,眼睛也不敢看他。

  顧淵掃視了眼床上的人,疾步走過去探了探她的額頭,察覺溫度滾燙,沉聲道,“並非風寒?什麼意思?”

  閒雲重重的磕了個頭,深吸口氣,才道,“皇上,奴婢從前曾經見過宮裡的太監倒賣寒食散,也親眼見過那些服食了寒食散的人是什麼症狀,如今主子這模樣,奴婢斗膽,認為這並非風寒,而是誤食了寒食散。”

  不光是顧淵,就連立在門外的鄭安也是一驚。

  寒食散?

  “說清楚。”顧淵面色一沉,顯然被這寒食散的說法給弄得又驚又怒。

  閒雲抬起頭來,一字一句地說,“奴婢不敢有所欺瞞,就奴婢親眼所見,服食寒食散的人,在服食完後會出現精神亢奮的狀態,形同醉酒,還會說胡話,伴隨著全身發熱、高燒不退的症狀。雖然看似與風寒極為相似,但染了風寒的人絕不會在短時間內忽然發作,並且眼神清明不似尋常。所以奴婢斗膽為主子褪去了衣衫,因為服食了寒食散的人,若是立馬捂著憋著,無法散熱,就會暴斃身亡。”

  顧淵眼神一暗,低頭看了眼床上的人。

  容真緊閉著眼,眉頭緊皺,顯然十分痛苦。她面色cháo紅,額頭也被汗珠布滿,可是睜開眼來看著他時卻又無比清明。他伸手觸到的地方滾燙異常,比之尋常風寒,確實有些過了頭。

  “你說她是忽然發病的?”他注視著容真,沒有抬頭。

  “是,主子一直在屋裡,也沒吹風,也沒受涼,豈料今日吃了……吃了……”閒雲忽地停住,仿佛不敢說下去。

  顧淵頭也不回地命令道,“說。”

  閒雲又磕了個頭,這才有些驚怯地繼續說,“豈料今日吃了萬喜送來的糕點之後,忽地出現這些症狀,奴婢見事出蹊蹺,這些症狀來得又急又猛,這才認定主子是誤食寒食散。”

  顧淵面色冰寒,沒再發問。

  他飽覽群書,關於醫學、數學以及很多領域都有所涉獵,雖不敢說精通,至少也了解一些。寒食散在歷史上曾經風靡一時,魏晉時期至唐代更是士大夫們講究風流雅興的專屬品,何晏、裴秀、晉衰帝司馬丕、北魏道武帝拓跋珪、北魏獻文帝拓跋弘等人更是死於寒食散……這些東西他只要稍一思索,都能浮現在腦海里。

  閒雲說的話是真是假,他豈會不知?

  “把炭火撤下去,閒雲,你負責幫你主子散熱,衣衫都褪了,打開窗戶通風,務必不能讓她有事。”他從容不迫地下著命令,看了眼懷裡虛弱不堪的人。

  “皇上……”容真睜開眼,又是想哭又是想笑,“嬪妾好熱……皇上,幫幫我……”

  又是嬪妾又是我的,稱呼都亂了套,一看便知她神智都有些不清。

  “你安心歇著,一會兒便好了。”他輕聲安撫她,摸了摸她的面頰,那顏色很是艷麗,燦爛得如同天邊紅霞。

  輕輕地把懷裡的人放在床上,顧淵沒說話,緩緩地站起身來,朝外走去。

  “皇上?”鄭安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猶疑。

  顧淵沒理會他要說什麼,只冷冷地問了句,“那兩個太醫在哪裡?”

  鄭安不敢多言,趕忙帶路。

  走在前面的奴才忐忑不安,走在後面的皇帝面無表情,眼裡的陰鬱卻異常明顯。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竟然會出現寒食散這種東西,偏生太醫又莫名其妙地醉倒了……他倒是不知道太醫院裡那群老東西會有這樣大的膽子,大白天的喝酒誤事。

  各種蹊蹺同時出現,事情倒是越來越有趣了。

  作者有話要說:容真:嬪妾好熱……皇上……幫幫我……

  皇上:好咧,你等著!【開始脫衣服脫褲子】

  容真:……混蛋,我是要散熱!

  皇上:不脫衣服怎麼散熱!【繼續忙活】

  猜猜這事兒是誰幹的?(☆_☆)偵探們行動吧!

  ☆、第44章。詭計四

  第四十四章

  此次祈福,隨行的太醫有兩人,都是太醫院的資深醫者,入宮幾十年了,從沒出過什麼岔子。誰料到今日正巧遇上容嬪誤食寒食散,而他們卻被發現醉得人事不省。

  顧淵就這麼站在屋外,面無表情地看著醉得姓什麼都不知道的兩個人癱倒一地,桌上地上均是七倒八歪的酒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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