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哦?”許克宗倒一愣:“什麼事?”

  “殷大人沒說。”

  “請去客廳奉茶,我稍候即來。”

  “老爺,這殷尚書此時來,會是什麼事?”許夫人不禁停了啜泣問道。

  “我如何知道。”許克宗敲了敲桌沿:“來的真巧啊。”

  “不管是什麼事,老爺便從他身上想想辦法,說不定便有轉機?”許夫人急忙叮囑:“對了,殷家那叫采倩的小姐已到了出閣的年紀,前幾日倒有媒人提起過,老爺若覺得殷家肯鬆口,不妨這事上拉攏著他們,倘真成了親家,他們難道還見死不救?”

  許克宗點點頭:“待我先去見見他再說。”

  客廳里殷監正品著上好的凍頂烏龍,貢窯冰紋白玉盞,微微的潤著抹茶香。剔透白瓷襯著橙明,觀色已是一品,入口香久而醇回,清中帶著三分綿厚,是南王今年新來的春貢,宮裡有的也不很多,許相府里卻是拿來待客用的。

  他眯著眼往那三腳檀雕鑲青石的架子上一看,一尺余高的珊瑚樹成對擺著,天然奇形襯在正紅的色澤里極為搶眼,映的近旁幾件玉雕都沒了光彩。但若近看便知那是整塊的翡翠琢成的青瓜纏藤,但看瓜下嘻戲的孩童眉眼傳神栩栩如生,手筆定是出自“一刀齋”的刻功。單這幾件拿出去已是價值不菲,這主人還真是奢華不斂的人呢。

  想想許克宗當年若不是力保天帝登基即位,首輔大臣哪裡便輪的他當,卻也就是這一注押對,贏得半生富貴。殷監正忍不住捋了捋頜下微須,眼前在朝為官是務必要選對了主子才好。一抬眼,見許克宗邁進門來,起身拱手迎了上去,“許相。”

  “呵呵, 叫殷大人久等了。”

  “是下官來的冒昧。”

  起手端茶潤了潤喉,許克宗將茶盞擱下,開口道:“殷大人此來……”卻正瞥見殷監正看了看剛奉茶上來的小丫鬟,許克宗會意:“你們都出去吧。”

  看著客廳的透花門微微掩上,殷監正一笑,聲音壓了壓:“許相,宮裡出事了。”

  “哦?”許克宗首輔大臣的氣度倒穩得住,只抬了抬眼,什麼事是他這丞相都不知道的。

  “今日大理寺皇宗司封了九皇府,九王爺被軟禁在府中了。”殷監正沉聲道。

  “什麼?”許克宗明顯一驚:“所為何事?”

  “謀逆。”沉沉二字,如重錘敲入許克宗心裡,幾乎叫人一抖,這是重罪啊。聽殷監正繼續道:“說是九爺一個叫紫瑗的侍妾在府里發現了魘鎮仁王的巫蠱,那侍妾原是慈安宮的宮娥,便入宮上稟了太后。皇上即刻便下令鎖拿九爺,皇宗司接著在九皇府里搜出了紫金九龍朝冠和明黃龍袍,這不是謀逆是什麼?”

  許克宗只覺得手尖已涼透,此事自己身為首輔大臣竟都不知情,立時想起最近同九皇子走的甚近,難道是失了皇上信任?想到此處,渾身一陣冷汗。見殷監正正看著自己,道:“你來告訴我此事,又是為何?”

  殷監正不慌不忙道:“七爺常說許相乃是國家重臣,向來行事明白,此等事得同許相多商量啊。”

  “七爺?”

  “七爺。”

  這向來不算和睦,卻亦是不得不留心的主。自前些日子眾人舉薦之後明明被壓制著,誰知不聲不響便扳倒了九皇子,並分明是不計前嫌的行事。想必最近戶部的事也是握在他手裡吧,便無怪單許騫身上查的嚴緊,整個的溫煦風雅,處處透出的凌厲可真叫人喘不過氣來啊!

  許克宗深深的飲了口茶,抑住心裡波動,識時務者為俊傑,他已有了計較,便嘆了口氣:“最近朝堂上諸事雜亂,人心惶惶啊。”

  殷監正卻像能知道他心思一般,“聽說許相問過戶部的事?”

  許克宗道:“還不是那逆子惹禍,著實叫人煩心。”

  “戶部里怎樣,全在七爺一句話。”殷監正笑道:“不過小事一樁,許相大可放心。”

  “不愧是七爺。”許克宗終於下定了決心:“便請先代為回七爺的話,改日我必當親自答謝。”

  殷監正領會了話中之意:“如此甚好。”

  許克宗卻想起夫人剛剛所言,正好探問一下,便道:“聽說府上千金正當妙齡,不知可許了人家?”

  殷監正卻搖頭嘆道:“別提小女了,都是被我寵的無法無天,婚姻之事也要自己做主,這幾日正鬧著呢!”

  “這是為何?”

  “天都多少英俊才少,她偏偏看上個不能招惹的主,愁煞我也!”殷監正倒不似做戲,看來是真的毫無辦法。

  許克宗笑道:“小女兒家難免鬧鬧脾氣,不妨讓她和騫兒多去遊玩,說不定反而能成了一樁喜事?”

  “呵呵!”殷監正一愣笑說:“說的是,說的是。說起喜事,最近倒有一樁,皇后娘娘做主為七爺納了衛家小姐為正妃,不日便要行大禮了,屆時天都可又有一番熱鬧。”

  “正是。”許克宗被他一說,倒沒注意已撇開了自家兒女的婚事。衛家雖及不上鳳家殷家,但也穩立朝中不可小覷,湛王是當真成勢了啊!

  情海無邊天涯岸

  秋夜清淺,月色隱隱的籠在雲後,一片淡淡的暗寂。

  九皇府中早已下了燈火,除了九皇子禁押在內院,府中所有家眷都被集中在偏閣看守,進進重院悄無聲息,黑暗裡掩著沉悶的不安。唯有府外皇宗司守衛職責所在,偶爾能聽到長靴走動的聲息。

  夜已中宵,府中一道偏靜的側門處微微響動,一人悄然推門而入,周身罩在件黑色斗篷里,連著風帽遮下整張容顏,絲毫看不清晰。

  幾乎是熟門熟路的入了內院,那人微微抬頭,廊前一盞若隱若現的風燈輕晃,在她蒼白的臉上掠過絲光影,眸中是片深寂的黑暗。

  院裡香桂墜了滿地,風過後,絲絲的捲入塵埃。

  日日復日日,年年復年年,盛時花開飄香砌,零落又成泥。

  那人佇足,似乎看了看這花木逐漸凋謝的庭院,伸手將室門推開。

  秋風微瑟,隨著她捲入屋內,帶著片早凋的枯葉,吹得本已昏暗的燭火一晃。

  夜天溟卻還未睡,神色微見憔悴,眼中一抹魅冶卻竟在燭火中顯得分外美異,抬頭看去:“是你?”

  那人將手中一個小食盒放在桌上,冷冷的注視著他:“不,是我。”她將斗篷的風帽向後掠去,露出張消瘦的容顏,映在夜天溟魅光微動的眼底。

  夜天溟長眉一皺,將她打量,突然神情大變:“是你!”

  “對,是我。”那人微微冷笑道:“沒想到吧?”

  夜天溟眸中滿是驚駭:“不可能,你……不可能!”

  “你太低估鳳家了。”那人極冷的一笑,自食盒中取出一壺酒:“沒想到今日是我來陪你飲酒吧。”

  夜天溟此時已然鎮定下來,走到桌邊再次將她打量,終於說出兩個字:“鸞飛。”

  鸞飛提壺斟酒:“九爺。”

  “怪不得他們事情策劃的如此周詳,原來是你。”夜天溟眼中陰鷙的目光一閃。

  “那日你應該看著我死才對。”鸞飛目光微寒。

  “你來幹什麼?”夜天溟心中暗怒,冷哼一聲道。

  “來陪九爺飲酒。”鸞飛面上卻帶了溫柔神情,將斗篷解開丟在一旁。

  底下是一襲流雲輕彩鸞紅色衫裙,其紅耀目,似血般濃濃的婉轉而下,寬幅裙裾襯的身姿俏盈,輕羅抹胸,長襟廣帶,似是整個人帶著迴風起舞的風情,惑人心神。

  鸞飛托著酒盞,步步輕移,“常來夜醉酒,月下霓裳舞,胭脂玉肌雪,唇齒瓊液香,笙歌滿春院,橫波媚明霞,輕飛牡丹裙,臨水看君來。”

  夜天溟瞳孔猛的一縮,聽她說道:“九爺,這詩是你寫的呢,那年三月,在這府中的晏與台。”低低的聲音,幽迷而怨恨。

  夜天溟卻似乎已被魘住,痴痴的看著她轉身,起舞。

  鸞飛回眸一笑,笑中透著刻骨纏綿的寒意:“像嗎?穿上這身衣服格外像是不是?我從七歲那年便看著你們倆,我學著她的一舉一動,她走路,她跳舞,她皺眉,她歡笑,只為了你多看我一眼,你看,是不是很像?”酒盞已托到夜天溟面前:“九爺!”

  “九爺!”秋波溫柔,是纖舞的呢喃擊在心頭。

  夜天溟一把將那盞酒握住,沾唇入喉,灼熱的燒烈。

  托盞的手羅袖滑下露出玉白皓腕,夜天溟眼中似是跳過一叢焰火,瘋魔了一樣將她攫住,狠狠的吻了下去。

  紅唇輕軟,“纖舞!”他低喚,唇上卻重重一陣劇痛,齒間已是鮮血長流。

  夜天溟猛的退開,迎面那雙眼睛如此強烈的憎恨,似是化做了尖刀,要將他寸寸割透。

  “很像?是不是?”鸞飛再問。

  夜天溟嘴角殷殷一道鮮血流下,陰鷙的目光帶著幾分狂亂,他突然仰天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像,太像了,可惜不是纖舞,永遠也不是,你是鳳鸞飛!纖舞死了,你也該死!你為什麼還活著!”

  “因為你說過和我同生死,共富貴。”鸞飛伸手將沾在唇上的血一抹,抬手看了看:“我若死了,你怎能活著?你若活著,我又怎能去死?”

  唇間血腥襯著夜天溟妖異的雙眸:“好,不愧是鳳鸞飛,所以你永遠不是纖舞。”

  “被人陷害的滋味怎樣?”鸞飛冷冷的問道:“被自己身邊的人出賣,即將一無所有。”

  夜天溟心底生怒,眼前卻突然一陣暈眩,“你……”他踉蹌扶了桌沿:“你給我喝了什麼?”

  鸞飛笑著,“九爺應該很熟悉,離心奈何糙。”

  夜天溟愣了愣,似乎聽到了極好笑的事情:“你應該用鶴頂紅!我早就活夠了,纖舞死了,我活著又如何?”

  身前的身影越來越模糊,卻那樣的熟悉。

  紅衣翩躚,輕歌長舞,玉樓宴影,上陽三月新春時,花正艷,娥眉正奇絕。

  “纖舞……”

  鸞飛靜靜看著夜天溟倒下,眼角滑落淚水,“我愛了你一生,隨了你一生,等了你一生,最後,你想著的念著的愛著的,還是纖舞。”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