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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元敬奏畢,兵部尚書何竟之、刑部侍郎張齊、上將軍馮巳及其他幾名朝中頗有分量的大臣皆附議。仁王夜天灝亦奏道:“兒臣看查歷朝史記,有關地災皆在之前便有異兆出現,同清平郡主所言頗為吻合,災前時機寶貴,請父皇速做決斷。”

  天帝目視卿塵,見她神情極為堅定,眼中那抹淡然隱露的自信,叫人覺得不容置疑。對一直未發話的首輔大臣道:“兩位丞相可有奏議?”

  許相說道:“臣以為此事虛玄,尚待議。”鳳衍目中微光一閃,說道:“臣以為,信之無害,若真有地動,反避過一災。”兩人針鋒相對,是自來便如此了。

  年前平隸瘟疫,卿塵見地獨特力挽狂瀾,天帝對她的能力倒是頗為信任,思索片刻,沉聲對殿前侍御官吩咐:“就按清平郡主所奏降旨避災。”

  卿塵微喜,取出一道白箋:“此處有些避災之法,請聖上隨旨傳發。”天帝點了點頭,又道:“眾卿隨朕擺駕祁天台,若果真地動,朕必定論功而賞,若無……”瞥了卿塵一眼,起駕。

  卿塵落後幾步跟上,見夜天凌似是無心般投過深深注視,眼中星光微掠,極柔的籠進心底。知道他擔心自己,和他對視了一瞬,微微笑的清明,擦肩而過,隨駕祁天台去了。

  正午已過,烏從昭看著八方地像儀對應西北方的水紋仍在不斷顫抖,金銅底上透過清水映出當空艷陽,晃著明燦的七彩光芒。上方一條栩栩如生的金龍嘴中含著顆銅珠,紋絲不動的沒有一點兒聲息。天珠落水,地動山搖,如今遷民避災的聖旨應該早到了懷灤及其周郡,不知這地震究竟是有還是沒有。

  天災地動,從未在之前便這麼大張旗鼓的呈上朝堂,監天司為帝王做卦象預言,繪星圖測地理,若說據此應災趨避,總透著幾分玄,誰也不敢輕言妄動。

  高闊寬平的祁天台站滿了文武百官,天帝坐在華幛寶蓋的黃龍傘下,眯著眼看那八方地像儀。

  氣勢極沉,先前尚有低聲議論,如今靜的有些逼人。天帝似乎是有意如此,監天司在朝中地位超然,怕不早惹眼忌諱,要是出了這紕漏,往後便艱難了。而清平郡主,朝堂上敢立生死狀,不同尋常女子啊!

  想到此處,烏從昭忍不住看了卿塵一眼,卻見她靜立遠望,一襲飄逸的白衫隨風拂動,模樣甚是清傲,然而偏偏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淡定,似乎那潛靜從容的氣度已深到了骨子裡,泰山崩於面前而不能動其分毫。那雙深邃明澈的鳳眸如今淡籠著一絲憂色,放眼長空,這顧慮牽的是目光另一頭遙不可見的懷灤城,而後為已憂。烏從昭暗暗點頭,八方地像儀中水光一閃,遮映了眼底層層神情。

  時間久了,眾臣都有些不耐。夜天凌站在濟王身邊,黑色袞龍朝服落了一層耀目陽光,讓那身影更顯幾分清拔。負手而立,氣定神閒看著祁天台高處用於觀星制歷的九天乾坤儀,眾星繁複嵌在天宇,似是有看不盡的深邃奧妙,叫人心神隨此伸展,遙遙融入了無盡無垠的星空。

  天帝目光深沉一如瀚海,滴滴不露,微斂了犀利看著幾個兒子。幾年過去都能獨當一面了,倒是個個不負所望頗有政績,想都是孩子時那麼一點兒,光陰催人老。往後輕輕一靠,雕龍金椅硌的後背生疼,這個位子不好坐啊,真的是老了。

  日頭一絲一絲的偏斜,大地安然。四方靜中慢慢又揚起些波瀾,百官漸有不滿的,不斷出言議論。

  烏從昭的嫡傳首徒,監天司少卿傅千菲看著卿塵,突然不冷不熱的道:“一日將盡,看來這地動一說純屬子虛烏有了。郡主不想想自己怎麼交待?”聲音雖小,但近旁幾人也聽到清楚,夜天凌嘴角一冷,眼底深處不 易察覺的掠過絲森寒的銳光。

  傅千菲乃是天朝巫族一宗的弟子,向來只崇仰巫術占卜,對卿塵研究的這些早就不滿。卿塵知道她心存敵意,現下是落井下石來了,望著遠處的目光並未因此而收回,鳳眸微微凌了下,淡淡說道:“若是子虛烏有倒叫人寬心,無非卿塵一人受罰而已,懷灤地界便少了一場禍事,不知有多少人活得性命。”溫婉的聲音略帶了些肅沉,叫傅千菲心中一滯,竟有種無言以對的感覺。四周幾員大臣聽在耳中不免微微點頭,若說這份氣度,是學也學不來的。

  傅千菲冷哼了一聲,卻就像是回應她這聲令人不適的冷哼般,八方地像儀中一條金龍的含珠突然“當”的落進了下面的清水中,擊起水花翻揚,濺出四周。

  就與此同時,所有人都覺得腳下猛的一震,似乎整個祁天台都移了幾分,瞬間又恢復平靜,叫人幾乎以為這是錯覺。

  身旁侍衛慌忙護駕,天帝倒鎮靜,一抬手喝道:“慌什麼!”只看著那八方地像儀。

  眾臣目光盡聚於此,夜天凌反深深看著卿塵,心裡松下,只無端的泛起一絲疼惜。

  卿塵幽澈的目光倒映在八方地像儀一波一波猛晃了幾下的水紋中,面向天帝,靜靜俯身:“懷灤地動,請皇上憐憫災民,速施賑濟。”

  乾坤始知九宵清

  《天朝史》·懷灤郡志,第十二章。

  聖武二十八年春,懷灤地動。滎水高浪,見異光,聞有聲如雷。山崩地裂,黑水翻湧,壞敗城牆及樓櫓民居,城鄉房屋塔廟蕩然一空,遙望茫茫,了無降隔。郡使岳青雲率遷百姓,走避出郭,以未曾壓斃多人,只傷男婦子女共九名。

  連夜自懷灤送回的奏報,懷灤昨日地動,震塌歷山一角,城中裂開一道丈余寬的長溝,滎江之水橫灌其中,深可載船。百姓房屋損毀甚重,幾乎不見其城原貌,但因郡使岳青雲在前一日便發動百姓預防遷避,只傷了九人。其臨近須城、清池、莫州、衡城、原寄、紅古等郡皆有震感,但相較而言輕微,唯清池郡城隍廟倒塌壓斃兩人,其他只見傷者。京郊亦有動撼,無人員損傷。

  朝堂之上,天帝高居君座看了奏報條陳,眉頭緊皺,嘆道:“此終是朕躬不攜,政治末協,致茲地震示警。”

  此是自君王責之言,左相鳳衍便笑奏道:“聖心仁厚,聰以知遠,明以察微,順天之意,知民之急,及時降旨應災,已使百姓避過大難,此實乃黎庶之福。”話如春風,說的得情得理,本是災事,如今也算是幸事。

  臣眾不免跟上聖德隆澤,裕民為先,天人感應,地災退怯之詞。天帝揮手止了,命出內幣三十萬以賑濟,免賦蠲租,一併封賞懷灤郡使岳青雲。

  卿塵本想借著賑災避去懷灤,至少能待上三兩個月,離天都這是非中心遠些。天帝未准,卻將這差事派了湛王。

  諸皇子勢力都是在這樁樁政務上歷練出來的,誰也不敢懈怠,湛王領旨後,即日便啟程去了懷灤。卿塵無奈,給夜天湛書了一道災後防疫的簡折,自己只有留在天都。

  監天司仍穩在天朝第一要司,上下皆有賞賜。正卿烏從昭加殿前章機行走,官進一級,賞金制元寶五十錠,錦帛一百匹。少卿關岳、傅千菲各賞紋銀通寶五十錠,錦帛一百匹。

  烏從昭乃是辰州彬縣人氏,聖武七年任監天司正卿祭司,二十幾年裡於朝堂間處的甚是疏離,當年主理這監天司無非是因著亦師亦友的莫先生一力推薦,如今也有了辭官雲遊的心思。可惜自己身邊兩個徒兒一個天份不夠,一個野心勃勃,都是難以調教,想來不堪大任,也是一樁憾事。

  這日烏從昭正在九天乾坤儀前,少卿祭司關岳引了內廷大總管孫仕安來見。烏從昭頗有些奇怪,寒暄道:“孫總管有日子沒來監天司,請裡面坐。”

  孫仕安笑道:“不能久坐了,此番是有事煩勞烏大人。”自袖中掏出個封口信箋:“上面兩人生辰八字,還請烏大人起卦推算。”

  烏從昭接過,隨口道:“什麼人還要總管親自來一趟?”

  孫仕安向南拱手一笑,烏從昭抽出封中張明金底箋紙,已知是御書房出來的,早已會意,只問道:“測何事?”

  孫仕安道:“婚配,姻緣。”

  “好。”烏從昭點頭:“總管請歇息看茶,稍後便得。”命關岳陪同孫仕安,自己入內進了卦房。

  箋紙上寫了兩個生辰八字:壬子年十一月十九,寅時一刻。庚申年七月四日,未時三刻。

  筆力蒼邁,看起來竟是天帝親書,烏從昭只覺得這生辰八字頗為眼熟,未曾深思,靜心起了一卦。

  卦出,烏從昭凝神看去,卻大吃一驚:乾知大始,坤作成物,卦中竟是潛龍出海,鳳翔九天的兆,非但姻緣天合,更隱了君臨天下之意。蹙眉一思,凝神想了片刻,起身取來監天司中掌管的夜氏族譜,一番翻閱,拍案道:“是了!”這壬子年十一月十九寅時一刻,竟是凌王生辰!

  凌王,烏從昭深吸了口氣,印象中立刻掠出一雙清冷深湛的眸子,二十幾年冷眼旁看,這是個叫人看不透的主。這一卦若是上呈天聽,則凌王危矣!卻不知另一人是誰。

  歷年來凌王於戰、於政、於民諸般行事曆歷在前,烏從昭靜靜坐在那副卦前,手指不停的敲著桌面。稍傾,似是下定了決心,提筆潤墨,在紙上寫道:爻象中上,夫婦平和,相敬如賓,家安無妄。最後一筆緩緩一頓,那墨微亮,映出道平澈的光澤,極清,極暗,一逕入了心底。

  “乾知大始,坤作成物嗎?”淡灰的身影負手立在亭前,襯著四周春意濃轉,這一方天地褪去了白日蜂蝶喧囂,夜色中潛定的透著幾分寂靜。莫不平悠然看著前方,笑的有些意味深長。

  “老師……”烏從昭抬手輕彈了彈飄上石桌的幾絲落花,開口道。

  “從昭。”

  “哦,先生。”烏從昭無奈搖頭:“從昭心中始終待先生如師。”

  莫不平嘴角微微一勾,一道清晰可見的笑紋漾在臉上:“急著找我,便為此卦?”

  烏從昭站起來踱到他身邊:“學生從未見過如此乾坤之卦,是以想請教先生。”

  莫不平笑道:“於卦象上,從昭你自比我精深呢。”

  “學生不敢。”烏從昭道:“學生所知無非皮毛,還請先生不吝解惑。”

  莫不平遙看星空:“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自古此理,你也不便過謙。近年來於星相上,可有所得?”

  烏從昭仰觀天象,夜空繁星如許,浩瀚無垠。廣袤而璀璨的星海幽深不可量測,似乎包含了宇宙間無窮無盡的奧妙,“天星預災,前些時候學生倒驗證了一回。”他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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