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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楓先是一愣,垂下眸子,亦是靜靜回了句:“我心意已決。”

  雲沉雅看他一眼,卻沒將方才的話題接下去,他思索片刻,對白貴說:“打點一間屋子出來,給楓兒住。”

  景楓一怔,抬頭看向雲沉雅。

  雲沉雅道:“聯兵符一事未了,南俊京華是個是非之地。你這次前來,我只當你是散心。方才言及之事,日後不必再想。”語罷,他起身,從景楓身旁走過,又停住腳步,“也不必想盡辦法找我的軟肋,這樁事,我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

  白貴等三人屏息凝神,看著雲沉雅拂袖離去。自打初春來了南俊,他們還是頭一回見雲尾巴狼如此動怒。

  景楓喉間動了動,在雲沉雅推開軒門時,一字一句地說:“既然大哥不同意,這一趟,只當我沒來過。但是小遇的仇,北荒萬千將士的仇,我無論如何都要報。”

  雲沉雅身形頓住。片刻,他回過身。日暉傾灑在他周遭,可他臉上的笑容,卻有說不出的冷冽:“你別忘了,你的髮妻柳遇,就是因你而死,若要報仇,你怎不先自行了斷?”

  語氣雖輕,可字字如利刃,扎入景楓心間。景楓臉色一白,不由退了一步。

  雲沉雅淡笑一聲,平靜道:“柳遇去世,你連自己這一關都過不了,又遑論報仇?”

  景楓斂著眸,垂在身側的手,漸漸握緊成拳,復又鬆開。過得半晌,他低聲道:“大哥,北荒之戰,確實是我的錯。我不該……孤注一擲與窩闊軍相抗爭。當時,小遇也勸過我耐下性子等援軍。我若聽了她的話,萬千將士,還有小遇,就不會因此喪生!”說到這裡,景楓忽地抬頭,“大哥,若有一天,你因一己之私而背負萬千人的性命,背負你心中最珍貴的人的性命時,又會如何想?!”

  偏門外,有風聲襲來,揚起雲沉雅的衣衫。他冷笑起來:“所以,你將身後事託付給我,要一人暗闖北荒窩闊駐軍?所以,你明知這樣做並不理智,還向我討十名影衛追隨於你?到那時,你若喪命,大不了去九泉之下陪著柳遇,另外十個人呢?”

  景楓的眸子裡,似有何物明滅不定,最終卻歸於一片死灰。

  司空幸見狀,心覺不忍,不由勸道:“二公子,其實事情並非……”

  “司空!”忽然間,雲沉雅沉聲一呼。

  司空幸一怔,轉而望向雲沉雅,只見方才的笑意漸漸從他的嘴角淡去了。明明是盛夏的天氣,可偏廳里,卻猶如寒冬一般冰冷壓抑。

  四周很安靜,景楓抬眸,忽見偏廳外,花圃中,有一棵綠柳迎風搖曳。他心中漸沉,恍然憶起他們的初相遇。那個姑娘立在垂柳下,一臉好奇地看著他,對他說:“我沒有名字,從前的事我忘了,你就喚我柳遇吧。”

  柳遇,柳下相遇。

  其實景楓明白,雲沉雅說得並沒有錯。他不僅衝動,時隔年余,他也無法從往事的陰影中走出來。可是,有些事說來容易,真正去承擔,卻有千鈞之重。

  景楓沉了口氣,道:“大哥,我……”

  “住哪裡?”雲沉雅忽地問。摺扇敲了敲掌心,他又說,“我隨你去看看。”

  景楓愣了愣。片刻,他垂下眸子,走出了偏廳,一邊道:“大哥要來便來吧,事已至此,我過兩日便走了。”

  雲沉雅看他一眼,拂了拂袖,也逕自離開。

  白貴三人面面相覷,正要跟上去,忽見雲沉雅頓住腳步,微側過臉,投來一道凌厲的目光。白貴只好作罷。

  司空幸將方才之事在心頭過了一遭,轉身拱手道:“白老先生,在下有一事不解,何以大公子不告訴二公子沈眉小姐就是柳遇,而兩年前的北荒之戰,也並非全是他的錯?”

  白貴白他一眼:“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想了想,又憂心道,“二公子是個倔脾氣,大公子今天又動了怒,兩人這番,少不得要動一回手。”

  司空幸聞言,亦擔憂地蹙起眉來。

  這時,司徒雪忽然遲疑地說:“司空,白老先生,我記得,小棠姑娘好像好等在前面廳堂里?”

  此話出,司空與白貴互看一眼,白貴猛拍一把腦門,“對啊,不是還有個舒家的小棠棠嘛!”

  雲沉雅與景楓剛走出棠酒軒,便聽街頭一陣叮鈴聲。舒棠笑得燦然,從騾子車上跳下,道:“穆公子,原來你真是雲官人的兄弟。”

  景楓一愣,垂下眸,沒有答話。

  雲沉雅看他一眼,對舒棠說:“怎麼等在這兒?”

  舒棠指了指騾子車,道:“方才司空公子與我說,酒鋪子的馬吃壞肚子了,拉不動馬車,又說雲官人想隨穆公子回家一趟,讓我駕騾子車載你們去。”

  語罷,不等雲沉雅和景楓應聲,舒棠又跑回騾子車邊,將帘子掀開,道:“騾子車的車棚小,不過坐兩個人還是可以的。雲官人,穆公子,我替你們鋪了兩張軟和的布墊。”

  雲沉雅與景楓同時一怔,都不知如何答話。

  舒棠見他們神色,只當是自個兒騾子車不夠體面。她又跑去車前,牽了兩隻騾子,老實道:“雲官人,穆公子,騾子雖沒有馬駒跑得快,但我家的騾子,我都好好養的。”想了想,她又道:“你們如果不喜歡這騾子車,把騾子換去拉雲府的馬車,也是可以的。”

  景楓聞言,不由道:“小棠姑娘誤會了,我與……大哥,並未嫌棄這騾子車。”

  舒棠聽了這一聲“大哥”,不禁看向雲沉雅。雲尾巴狼被她一望,莫名愣怔,可片刻,只見舒棠抿唇笑起來,像是有些欣喜。

  景楓的住處,離棠酒軒並不算遠。騾子車跑了不到兩柱香的時間,便在一家宅邸前停住。

  下午陽光太烈,舒棠將騾子車系再樹旁,抬手在眉間搭了個棚。雲沉雅見狀,一邊揚開摺扇替她擋太陽,一邊對景楓說:“你這兩年,都是一個人?”

  景楓的背影一滯,片刻,他答:“北荒之戰結束後,起了瘟疫。我在香合鎮留了半年,後來疫情得到控制,我便離開了。”說著,他將宅門推開。

  宅子很舊很小,只有一進深,院裡開著木槿花。裊裊柳樹旁,有一口古井。雲沉雅入得院內,只覺這宅子太過簡陋,而景楓堂堂二皇子,哪怕拋卻功名,也不應屈就在這樣的地方。他眸光一黯,沉聲道:“你去收拾收拾,隨我回雲府。”

  景楓聽了這話,卻不應聲。他推開正房的門,見雲沉雅並不跟來,便對舒棠說:“小棠姑娘稍等,夏日暑氣重,我去倒些茶來。”

  到此刻,舒棠也覺察出兩人之間氣氛不對。她對景楓點了下頭,又看向雲沉雅,猶疑道:“雲官人,穆公子他……”

  雲沉雅眸色更黯了些,沒有說話。

  少時,景楓便端了一個瓷盤出來。瓷盤上一個茶盞,兩個酒杯。天上有雲遮了陽光,院子沒在一片陰影之中。景楓將茶端給舒棠,退後兩步,垂眸道:“大哥,今日之事,我心意已決,這杯酒,算是我與大哥道個別。若大哥日後,幫我尋到小遇家人的下落,景楓無論身在何處,都會將這恩情,深銘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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