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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皇后抬指輕揉了下眉心。

  她很想生氣。

  可是想到葉嬤嬤弟弟渾身是血的樣子,想到葉嬤嬤喜極而泣哭倒在地的樣子,想到高大少年倔強而挺直的脊背……

  重皇后最終低嘆道:“罷了。你起來吧。說說真實的情形是怎麼樣的。”

  “可是娘娘——”

  重皇后抬手制止了她後面的話,“ 廷川讓你準備了那樣的託詞,根本就是沒打算瞞著我。我想你心裡也明白。不然的話,以他的手段,定然要將事情做的不留痕跡才是,怎能讓你在我面前露出這樣大一個破綻。”

  旁人或許不了解葉嬤嬤,但她們主僕情意幾十年,她最是知道葉嬤嬤的為人。

  自始至終,這麼些年來,葉嬤嬤就沒有收過什麼“底下人孝敬的東西”。前面幾十年了都堅持住沒做的事情,怎會忽然之間就變了?

  肯定有蹊蹺。

  葉嬤嬤垂眸不語。

  重皇后便道:“具體說說怎麼回事。”

  葉嬤嬤苦笑道:“奴婢真的不知道。國公爺給奴婢了一個鐲子,說是看誰漂亮就給誰,免得那些姑娘爭執不休打起來。又說言辭間多多提一提六姑娘。旁的是真不知道了。”

  “他說給最漂亮的?”重皇后聽聞後不禁笑了,“這孩子看著冷情,其實也跟毛頭小子們一樣,喜歡漂亮些的姑娘。”

  思及此,她兀自沉吟一番,“你說,他莫不是瞧上那姑娘了吧?”

  葉嬤嬤搖頭道:“應當不會。最漂亮的那個,年紀太小,國公爺怕是還將她當孩子呢。”

  重皇后這便放心了些許。

  廷川的這個媳婦兒,必須好好挑選。絕不能因為廷川的一己私慾而衝動行事。

  家中人都道酈家人太心狠,當年不念舊情,她卻覺得酈家人很懂得審時度勢。依著酈家人的謹慎作風,想必還能興盛個幾十年。

  與這樣的人家結親,能夠省去很多麻煩。

  更何況,和酈家結親,對國公府來說極有益處。

  對她來說,亦是如此。

  酈大學士桃李滿天下,酈家和朝中文官有著盤根錯節千絲萬縷的聯繫。

  廷川已然是武官中的翹楚。

  若和酈家結親成功,重家同時有文官武將做後盾,那她的位置就能更牢固些。

  重皇后暗暗嘆了口氣。

  她和皇上看似相敬如賓,但是遠遠達不到鶼鰈情深的地步。皇上寵愛的,終究還是旁人。她若不好好籌謀,只怕過不多少年,她這後位就不穩固了。

  之前重皇后多方打探過酈家女兒的情形,但是都只是一些浮於表面的消息,只能做參考,不能當真。因此她安排了女孩兒們這一次的進宮,想要真心實意的看一看,到底哪個女孩兒最為適合。

  思及之前重廷川讓葉嬤嬤抬舉那六姑娘的舉動,重皇后搖頭道:“即便她中意那個六姑娘,亦是不可。”

  即便是在皇宮中,那六姑娘亦能不請自入,跑到屋子裡躲避臭味。這樣不分輕重的人,如何做的了國公夫人?

  重皇后問葉嬤嬤:“你剛才說,誰沒進屋子來著?”

  “四姑娘和七姑娘。”葉嬤嬤道:“就是酈知州的兩個孩子。”

  酈知州,重皇后是知曉的。他比他那個二哥能幹很多、剛正許多。想必往後仕途上能夠較為順利。

  不過他女兒里那個七姑娘……

  重皇后問道:“當日你是將鐲子給了七姑娘?”

  “正是。”葉嬤嬤道:“國公爺說是要給最漂亮的那個,我看那七姑娘容顏十分奪目,自是將鐲子給了她。”

  重皇后慢慢站起身來。

  廷川雖則告訴了她,他最中意六姑娘,但也在和她商議,如若不行的話就選擇最漂亮的那個姑娘。

  上一回廷川入宮的時候,曾經和她提過一句。

  “既然不知曉誰最合適,倒不如選一個漂亮些的,擱在家裡總算是賞心悅目。”

  重廷川說這話時神色間滿是不以為意,根本不把這婚事當回事。想必送那鐲子的時候也十分不用心。

  但重皇后如今仔細想想,卻又覺得有些道理。

  夫妻倆若是毫無感情的話,倒是不如挑一個最漂亮的出來。有個美麗的小嬌妻在家,衛國公即便再冷情,到底也會念著酈家幾分。

  只有他心裡念著酈家,與他妻子的感情牢靠,重、酈兩家關係愈發密切起來,那她這皇后的位置方才能夠更加穩固。

  重皇后緩步往外行去,兀自思量著這事兒的可行程度。

  眼看著重皇后一步步的向外走著,葉嬤嬤這才暗暗的將剛才提了許久的心慢慢放了回去。

  誰知她剛跟過去了幾步,重皇后卻忽然回過頭來。

  重皇后回頭問葉嬤嬤:“那個最小的姑娘,多大了?”她記得葉嬤嬤好似說過,那姑娘有些小。

  “今年十三,過了年才十四。”葉嬤嬤躬身恭敬回答道。

  “她今年才十三,等到過了年方十四。”低沉醇厚的男聲在昭寧殿中響起,帶著些許無奈,“陛下覺得,我會看上這樣的小丫頭麼?”

  昭寧殿內,肅穆敞闊。

  龍涎香獨有的香味若有似無的圍在身周,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著,這是在皇宮之中、昭寧殿中,為這本就鄭重的氣氛更添幾分凝滯。

  重廷川和洪熙帝遠遠的對視著。

  兩人今日都穿了玄色的衣衫。只不過重廷川的是暗雲紋團花錦衣,洪熙帝的是五蝠捧壽團花紵絲直裰。這樣深沉的顏色在身,襯得兩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洪熙帝聽了那頗有些無奈的話語,仔細觀察著不遠處坐著的年輕男子。

  高大勁瘦,目光銳利,氣度卓然。雖只是靜靜坐著,整個人卻仿佛利刃,透著所向披靡的果敢與堅毅。

  這是處於金錢與權力極高之巔的人。

  按理來說,這樣沉熟穩重的人,不會瞧上個辱臭未乾的小丫頭。

  但世事難料。感情的事情,誰又能說得准?

  萬一呢?

  更何況當日廷川交給他的畫像上,女子的笑容與那小姑娘著實很像……

  洪熙帝知道重廷川嘴嚴,他不想說出來的事情,撬也是撬不出來的。便道:“你素來做事極有分寸,在這事兒上你切莫衝動。酈家女兒雖然容顏不錯,卻不是良配。你不要在此事上犯了錯。不然的話,怕是要累及一生。”

  他這話雖然說得太過絕對,但當真是作為一個長輩在為家中子侄考慮。

  望著洪熙帝花白的頭髮,重廷川動了動身子,頷首道:“我心中有數,多謝陛下操心。”

  頓了頓,他語氣十分平淡的問道:“若我真對酈家女兒動了心思,陛下又會如何?”

  “酈家人?”洪熙帝不以為意的低笑了聲,“你若真能瞧得上那樣的人家,我倒要懷疑自己以往太過高估你了。”

  說罷,他收起了剛才帶著的和藹笑容,冷聲道:“這樣棄你於不顧的人,你竟還念著他們?!”

  重廷川沉默不語。

  那張畫像猛地躍入腦海,雲華閣中女孩兒恬靜的笑容與那畫上含笑的眉眼漸漸重合。洪熙帝緩緩站起身來,目光威嚴的逼視重廷川,“你莫不是真的瞧上那孩子了吧?”

  “怎麼會。”重廷川輕嗤一聲,拂了拂衣袖,神色疏淡且清冷,“不過是想起了些往事罷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眉目間凝起一股戾氣,讓人不寒而慄。

  很明顯,他想到的事情應當令他極其不快。極有可能的便是方才提起的酈家冷漠不助他一事。

  洪熙帝神色不動的盯著他看了會兒,最終很是讚賞的點了點頭,含笑道:“該當如此。”

  重廷川扯了扯唇角,權當是個笑容了。

  洪熙帝朝旁看了一眼,又打了個手勢。不多時,周公公帶著兩名宮人抱了大量畫卷而來。因為畫軸都是卷著,故而一眼過去瞧不見畫上內容。

  但重廷川隱約猜到了些,因此面容愈發沉肅。

  洪熙帝仿若未見,指了那些畫像道:“這些都是京中權貴之家的女兒們。你瞧瞧哪個合適,便定下哪個。若真沒有合適的——”

  他又朝外示意了下,就有三名宮人捧了另外一些畫卷過來。

  “這些是鄉野之間的女兒們。雖說家中地位不高,但勝在為人單純善良,你若中意,抬進府里納了也是不錯。”

  說罷,洪熙帝望向重廷川,“若是中意前者,你可以只娶一個。如果更喜後者,你不妨多納幾個,再娶一個前頭那些里稍微順眼點的。兩種皆可。看你如今的心意如何。”

  重廷川不動聲色的道:“陛下把我當成什麼人了。”語畢,一眼都不往那些慢慢攤開的畫像上看,“我一個都不要。陛下將東西拿回去吧。”

  饒是洪熙帝早已熟悉了他這臭脾氣,此刻也有些惱火,“朕專心為你籌謀,你竟是如此態度!”

  重廷川的聲音低了下去,斷然拒絕:“可是陛下,與酈家結親是臣父親的遺言,皇后娘娘亦是知曉。陛下這樣,豈不是逼著臣將父親的遺言棄之不顧?這事我做不到。”

  說著,他居然自顧自站起身來,朝著皇上一抱拳,“臣還有事,需得先走一步,還請陛下恕罪。”

  孝為先。

  他說為了父親的遺言,這話倒是沒甚可指摘的。但洪熙帝聽在耳中,依然刺耳萬分。

  洪熙帝知道重廷川是個什麼性子的。也正是因為知道,所以明白此刻想要再留他是留不住了。只能揮揮手,由著他去。

  待到重廷川的身影消失在昭寧殿內,洪熙帝手重重的拍在了桌案上,喚來了一直在旁侍立的周公公,煩躁問道:“你看這事兒如何?”

  周公公邊收拾著被剛才那震怒一拍給殃及的書冊,邊道:“陛下的意思是……”

  “什麼意思你不知道?”洪熙帝怒道:“剛才分明就在屋裡站著!”

  周公公賠笑道:“其實陛下既然心疼國公爺,不妨替國公爺想想。如果不娶酈家女,惹怒了重大太太還有皇后娘娘,國公爺往後的日子也不好過。”

  聽了周公公的話,洪熙帝眉目間的厲色稍微輕了點。

  其實按理說,衛國公的婚事不用他插手。

  但是這孩子和他當年太像了。只知道忙著各種各樣的事情,對於自己的親事,卻無能為力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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