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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笑容太過勉強,饒是重廷川這般不擅長與女子打交道的,亦是瞧出了她的不自在和局促不安。

  “你可是有何難處?”重廷川沉聲問道。

  酈南溪趕忙答道:“沒有。”

  她回答的太過迅速,又讓重廷川瞬間想到了手下兵士面對他時那戰戰兢兢的樣子。

  手撐桌案想了許久,重廷川最終無奈的輕輕一嘆,低聲道:“你權當我不在這裡罷。”

  他說話素來鏗鏘有力,這句話卻說得有些模糊而又聲量小。好在酈南溪離得近,所以聽得很清楚。

  酈南溪滯了片刻方才反應他說的是什麼。

  生怕自己是聽錯了,她很小聲的問道:“大人讓我——當你不在這裡?”

  如果是旁人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需要他解釋,重廷川早已發火甩手走人。

  可當他面對的是這麼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時……

  他又能如何?

  重廷川抬指輕按了下眉心,提筆淡淡的“嗯”了聲。生怕這小丫頭還是不懂他的意思,他只能耐著性子說道:“倘若能讓你放鬆些不再緊張,就當我不在此處罷。”

  酈南溪這才明白過來眼前之人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她完全沒有料到這麼冷峻的一個人居然有這樣的自嘲精神,在看出她不自在的來由後這樣勸她。

  認真說來,這樣的他,還是有點可愛的。

  這個念頭來的突然而又沒有防備,讓酈南溪呼吸猛然一滯。待她反應過來後,再去看眼前那高大矜貴的男子,愈發覺得自己那個念頭荒謬至極,忍不住笑了起來。

  重廷川見自己那句話果然奏效,便知她果然是真的很怕他。甚是無奈的暗自嘆息了聲,趁著女孩兒笑顏猶在,他快速抬筆將畫完成。

  自顧自查看了下,覺得沒甚太大的疏漏了,重廷川將酈南溪喚道身邊來,將畫遞與她,“怎樣?可還能入得了眼去?”

  他第一次畫女子,實在沒把握效果如何。畢竟是要呈與皇上的,太差了終歸不夠妥當。

  經了剛才那一遭後,酈南溪面對他的時候倒是真沒之前那麼侷促和緊張了。雖然此刻兩人相距不過三尺遠,她也依然能夠鎮定的與他相對。

  見男子對待此事如此重視,酈南溪就好生幫他看了看。

  他的筆觸很是粗獷,龍飛鳳舞,但是勾勒出的女子,卻很是柔和溫雅。因了他刻意為之,女子相貌與她並不相同,只有那笑著的眉眼彎彎的模樣,倒是和她有些微的相仿。

  酈南溪嘆道:“很漂亮。”

  重廷川正將其餘的幾張紙收攏起來。聽聞她說畫中女子好看,就往畫上瞥了一眼,對酈南溪道:“尚不及你的萬分之一。”

  饒是酈南溪自小到大被人誇讚過容貌無數回,此刻也不禁愣住了。

  不知為何,那千萬句的讚美,都不如他這淡淡一句來的驚心動魄。

  重廷川將畫放在桌上等著晾乾墨跡。看酈南溪在旁邊輕揉膝蓋,曉得她之前僵坐著的時間太久,怕是腿腳有些麻了,便從櫃中取了茶葉,與她說道:“喝杯茶?”

  他是想著借了喝茶的功夫,小丫頭在屋子裡稍微活動會兒也就好了。

  酈南溪卻還惦記著外面的四姑娘她們,不願再耽擱下去,婉拒道:“多謝大人。我還不渴。”

  重廷川有些擔憂的掃了一眼小丫頭的腿腳,唇角緊抿,並未多說什麼,只淡淡的“嗯”了聲。又喚了常福過來,讓他將酈南溪和沈瑋送出門去。

  沈瑋之被重廷川罰站軍步,立在石桌上,雙手緊貼雙腿站的直挺挺的,即便哭得再響也從頭到尾半點兒都沒敢放鬆。酈南溪先前不過是僵坐一會兒就腿腳發麻,他這樣持續了那麼久,腿腳已經麻的快要沒了知覺。

  他說什麼也不肯自己走,吵著鬧著要酈南溪抱他。

  重廷川朝常福望了一眼。

  常福直接單手把沈瑋提了起來,幾步走出院子,將他丟到了沈家僕從堆里。

  沈瑋先前哭得太過歇斯底里,嗓子已經啞的快要說不出話了。

  不過,即便到了這個份上,當他被沈府的婆子背到背上時,依然要扯著黯啞的喉嚨嘶吼道:“今天的事情,誰也不許說出去!誰敢透一個字給旁人,我就撕爛她的嘴!”今天丟人丟大發了。可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他在這邊喊著叫著,四姑娘卻在擔心酈南溪剛才的處境。

  酈南溪笑著寬慰她:“沒甚麼。我剛才幫人看了一副畫,稍微談論了會兒,他就讓我們回來了。”

  “當真?”四姑娘心裡巨石落了地,“我看過了好些時候還沒出來,生怕你被人難為。想要進去尋你,偏偏進去不得。”

  酈南溪知道姐姐是真疼她,就挽了四姑娘的手臂與她說笑著往回行,“自是如此。此間主人是武將,不太懂畫,知曉我是酈家的女兒,就讓我幫忙看了看。”

  她這話說得半真半假,不過四姑娘倒也信了。

  畢竟她們的祖父是酈大學士。酈大學士桃李滿天下,酈家在京中頗有名望。酈家的子孫幫個莽夫看看畫還是綽綽有餘的。

  走了幾步,四姑娘似有所感,回頭望向那院門處。卻見院門內有個極其高大的男子正在望向這邊,像是正在看著她們。

  他的眼神極其冷厲,即便離得那麼遠,依然讓人從心底里泛起生冷寒意。

  四姑娘駭得忍不住全身顫抖,趕忙別過臉去不再去看。

  酈南溪發覺了她的緊張亦是想要回頭,卻被四姑娘拉住,腳步不停的急急離去。

  第十六章

  沈太太看到眼睛紅腫的沈瑋時,心疼的不得了。當即不分緣由就讓跟去的沈府丫鬟婆子盡數跪下了,就連沈琳身邊伺候的那幾個也沒能倖免。

  看向四姑娘的時候,沈太太的臉色不太好看,嘴角卻是笑著的,“不知這事兒是怎麼了?”

  沈瑋早已被沈太太抱在了懷裡。一看沈太太為難四姑娘,他忙一把抱住沈太太的脖頸,親昵的蹭了蹭,隨手往那些跪著的丫鬟婆子裡指了下,說道:“是她們照看不周,害的我從假山上摔下來,我、我才哭的。”

  這是在路上的時候他想出來的託辭。這個說法,既不會讓他太沒面子,還能解釋了他為什麼會哭的那麼厲害。

  沈瑋一張口,那嘶啞的喉嚨就讓沈太太心疼的落了淚,當即責罰了跪著的所有人,一個都沒落下。

  四姑娘上前福身賠禮,“是我照看不周,實在有負您的託付。”

  沈太太沒有接話,顯然也是認為她是有錯的。

  沈瑋趴在沈太太肩膀上悄悄去看酈南溪。見酈南溪朝他橫掃了一眼,沈瑋趕忙縮了縮脖子,悶聲悶氣的道:“和四表姨沒關係。我跑得快,又是從假山下面轉過去的,表姨太高沒追上我。”

  酈南溪半路的時候和他說過,若他將四姑娘拖下水的話,那她就把他在院子裡的糗狀說給大家聽。

  沈瑋自是不願那糟心事被人知道的。如今見到酈南溪在看他,沈瑋只得出言替四姑娘開脫。

  聽說四姑娘當時沒在沈瑋旁邊,沈太太臉色稍霽。不過待四姑娘到底沒有之前那麼熱絡了。

  讓人拿了些蜂蜜水過來,沈太太坐在了椅子上,邊親手餵著沈瑋喝蜂蜜水潤喉,邊和身邊的莊氏與梁氏說話。片刻後,又說自己乏了,起身回了休憩的院子。

  莊氏和梁氏也帶了女孩兒們回了院子。進屋關了門後,莊氏就問起了之前發生的事情。

  關於沈瑋所做之事,酈南溪盡數一一說明。不過其他的事情,她則用了之前告訴四姑娘時相同的託辭。

  聽聞沈瑋的所作所為後,莊氏與梁氏都很是氣不過。

  特別是梁氏。

  原本她喊了莊氏母女三個是想著大家一起多待些日子散散心的。自打見了酈南溪後,她更是有心多留這孩子些時候。哪知道竟是出了這樣的事情?非但沒能散心,孩子們還被扯進了那些個麻煩里。

  “明兒你就帶了西西她們回去罷。過些日子我再尋你說話。”梁氏想到之前沈氏對待四姑娘和酈南溪時候的冷淡模樣,柳眉倒豎說道:“明明事情不是西西和竹姐兒的錯,她偏要給孩子們擺臉色,誰要去看!”

  她性子慡利,特別是在自家人跟前,更是直來直去的沒有遮掩。也正因了這個關係,莊氏未出嫁的時候一直與這個嫂嫂關係極好。

  看到梁氏如此護著女兒,莊氏想到之前自己對嫂嫂提議的排斥,心裡有些愧疚。

  認真說來,如果西西真的嫁到莊家,知根知底的,又有這樣一個婆婆,倒也不錯。她唯一顧忌的是,明譽那孩子有些被寵過了頭,所以並不適合西西。

  西西和竹姐兒不同。

  竹姐兒性子沉穩文靜,侍奉婆婆公公定然不在話下,只要和夫君相敬如賓就能將日子過得不錯。西西卻是被她們幾個捧在手心裡看大的,最是嬌寵。

  偏偏莊明譽也是被寵大的,而且,最疼他的就是小梁氏……即便莊明譽的妻子再好,怕是在這個婆婆的眼中也遠不如自己的兒子好。

  莊氏捨不得小女兒將來受委屈。即便那是自家哥哥家也不成。因此她之前不願應承嫂嫂的那個想法。可如今看到梁氏這樣護著女兒們,莊氏又有些動搖了。

  小梁氏見莊氏神色不定,當她還因為沈家的事情而不悅,就握了她的手道:“你明兒只管回去就是。若她問起緣由來,我就幫你想個託辭。”

  之前三位太太一起上香的時候說好了,這些日子在寺里剛好做個伴兒。

  沈瑋雖然哭的厲害,卻身子沒有半點兒的傷痕,不過嗓子啞的厲害了些罷了。沈太太便沒打算即刻回去,依然要照著先前的計劃在山明寺繼續停留幾日。

  這樣的情形下,莊氏突然帶著女兒們離開,確實十分突兀。

  莊氏忙道:“嫂嫂不必為難。明日我見了沈太太親自與她道別。”

  莊氏若是親自去道別,少不得四姑娘和酈南溪也跟著。小梁氏不願女孩兒們再受委屈,就一直勸阻她。最後僵持不下,姑嫂兩個決定明日的時候看看情況再做決定。

  誰知沒用等到第二天,當日太陽落山前莊氏就有了相當合理的離去理由。

  ——她收到了酈老太太遣了人送來的信,要她天一亮就帶著孩子們趕回去。說是國公府給酈家送來請柬,重大太太邀了女孩兒們三日後去國公府做客。

  這消息來的十分突然,莊氏錯愕不已。

  其實不只莊氏。酈老太太知曉此事的時候,亦是相當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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