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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西並不怨恨林紅離開他,只是想起來時,心裡會立刻湧上那麼濃的傷感。

  不管怎麼說,林紅都是他深愛過的女人。

  這天離開石西,林紅的心愿便算是了結了,她自覺心上對石西再沒有了歉疚。現在的林紅真的很忙,在集團公司掛職,並不是件輕鬆的事,她除了要出席公司一些重要的活動,而且,她還兼負著許多特殊的使命。憑藉著羅書記這面金字招牌,她在海城做事無往不利,短短兩年間,已經為集團公司創造了數千萬元的利潤。因而她在集團公司已經成了首屈一指的人物。

  這天晚上,她參加完一個宴會回到自己在蒼梧小區的住處,已經感覺很累了。這處三室兩廳的公寓是一年前買下的,當時她剛替公司拿下了一個工程項目。她第一次走進裝潢一新的房間內,眼中不自覺地落下淚來。她把自己關在房裡一整天,不接任何電話。她像個初次得到自己中意玩具的小女孩,哭一會兒,再笑一會兒。一幢房子在她今後的財富中根本不算什麼,但是,它在林紅的生命中卻有著理程碑式的意義。

  現在,她終於跨過了那道鴻溝,甚至,她這一步,已經跨到了大多數人的前面。她喜歡出席那些大型的活動,站在燈光閃爍的台上,面對如cháo的掌聲,她心底有種下意識的快感;她也喜歡黃昏或者清晨獨自步行混跡於人cháo中,這樣,她會發覺自己和城市人已經沒有絲毫的區別了。那些時候,她總會把自己的腰板挺得筆直,時刻提醒自己,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她必須隨時悍衛她所得到的這一切,像悍衛自己的生命。

  她沒有去龍鬚鄉接自己的家人到海城來,卻為他們蓋了村里惟一的一幢兩層小樓,讓家人再沒有了衣食之憂。她那個殘疾的弟弟,現在也不用拖著一雙麻杆般細瘦的腿爬來爬去了,她已經讓人送他去大城市接受治療。她現在都可以想像弟弟裝上假肢後像走常人走動時的喜悅。弟弟一定會高興的,雖然他是個傻子。

  每次躺在家裡的沙發上,林紅就會思緒萬千。

  厚厚的窗簾成天拉上,房間是完全封閉的,在這裡,她可以讓自己變得真實。她蜷縮在沙發上,借著昏暗的燈光不時端詳客廳里的一切,直到確信看到的真正屬於自己,一種滿足感會迅速取替一天的疲憊,讓她覺得無比愜意。

  今天也是一樣,雖然已是深夜,但她還是在沙發上躺了大約半個小時,然後,決定去放水洗澡。就在這時,她忽然感覺有些異樣。她的身子已經離開了沙發但還沒有完全站起來,她就保持那個姿勢,不安地四處逡巡。

  還是自己熟悉的房間,除了茶几上昨天還盛開的鮮花今天已開始凋零外,沒有任何不同。但是林紅仍然覺察出了有些不同尋常的事情發生,這房間,與她早上出門時有了些很細微的變化。

  林紅開始在客廳里四處查看,每一個角落都不放過。

  平時林紅喜歡在廳里開一排地燈,讓光線柔得朦朧些,但現在,她把廳里所有的燈全部打開,明晃晃的感覺讓她很難受。她必須要找到那種異樣的情況,否則,她這整個晚上都會覺得不安的。

  這樣折騰了十多分鐘,林紅還是失望地坐回了沙發上。

  一定有什麼跟早上出門的時候不一樣了,只是她沒有找到罷了。林紅堅定這樣的念頭,因而心神有些恍惚。她又坐了一會和,後來終於決定放棄時,忽然,她一下子興奮起來,因為她找到了讓她覺得異樣的原因。

  空氣里飄蕩著淡淡的香氣。

  香氣已經很淡了,它像薄暮中的美人,又像凋謝後的花朵,你無法刻意去觸摸它,只能感覺它們薄薄的一點影像。林紅精神一震,為自己的發現興奮,但隨即,她的神情黯淡下來,還覺出了一絲恐懼。

  香氣顯然是一種香水的味道,林紅仔細分辯,依稀可以分辯出那是桂花的味道。桂花香水在市面上有很多,一到夏天,在人群里經常會聞到它的香氣,因為它廉價,能夠滿足大部分女人的需求。但它怎麼會出現在林紅的客廳里呢?

  林紅現在也開始試著用一些香水,但她怎麼會用這種俗氣的桂花香水呢?她的香水現在都在臥室里的梳妝檯上,它們來自法國,光是精緻剔透的香水瓶便有別於那些商場裡擺放的高檔偽劣香水。

  林紅在沙發上又坐了會兒,她在思考這些香水的來源。她的家裡一共有五把鑰匙,除了自己隨身攜帶的這一把,其餘六把全部在臥室的床頭櫃裡。也就是說,除了她,根本不可能有別人能進到這個房間內。

  但不可能發生的事偏偏發生了,桂花香水味在她意識里飄滿整個房間。

  林紅關上了廳里的大燈,只留下一溜牆那排地燈。昏暗暈黃的光線籠罩在她的身上,她忽然發現香水味在廳里不同的地方,濃談也不相同。她走到窗前,幾乎就聞不到香水的味道,而坐在沙發上,味道便濃烈了起來。

  林紅想,如果真有一個搽了香水的女人進來過,那麼她一定在這沙發上坐了好長時間。

  這個念頭讓她恐懼起來,自己的房間內怎麼會出現別的女人?

  如果這女人真的存在,那麼她肯定不會僅僅在沙發上坐一會兒那麼簡單。

  林紅站了起來,飛快地跑向臥室。打開臥室門的一剎那,香水味兒撲鼻而來,它們像一群被困許久的走獸,此刻有了一條逃亡的通道,立刻毫不猶豫地奪門而出。

  林紅的呼吸急促起來,甚至有片刻的暈眩。

  到這時她再不懷疑她的家中曾經出現過一個女人。

  她飛快地奔到床前,在床頭櫃裡找出了剩下的五把鑰匙。鑰匙都在讓她心裡稍定,但隨即更大的恐懼又涌了上來。自己進門前根本沒有發現門鎖有被撬鑿的痕跡,那麼,那個搽桂花香水的女人是怎麼進入自己家中的?

  她在臥室中查看,很快就發現了一些異常。比如自己每次出門前都會把床罩罩得整整齊齊,但現在床罩有一個角已經搭在了床沿上。還有臥室的窗簾,每次出門她都會拉得嚴嚴實實的,現在,居然出現了一條fèng隙。更重要的是,她還在臥室中聞到了男人的味道。

  這個念頭讓她更加驚懼,她覺得心跳加快,涼意正一點點地占據她的身體。她覺得自己變得軟綿綿的,雙腿似已無力支撐身體了。她跌坐在床上,很快便躺了下來。

  現在她毫不懷疑有人真的來過自己的房間,而且是一個男人和女人。長期獨居的女人對男人味非常敏感,她能嗅到空氣中一丁點男人的氣息。何況,出現的男人還有吸菸的嗜好,那種雪茄菸刺鼻的氣味雖然已經很微弱了,但它混雜在桂花香水味中,還是很快觸動了林紅脆弱的神經。

  怪不得臥室里香水味那麼濃,原來裡面還混雜了其它的味道。

  林紅腦袋都要想炸了,還是想不通那一對男女是怎麼走進自己家裡的,還有這對男女到這裡來的目的。

  驀然,她想到了什麼,她飛快地跳起來,掀開床罩,在床上仔細尋找。

  她真的找到了她想找的。床罩顯然是在匆忙的情況下罩在床上的,下面的被褥根本沒有鋪平,還留有很多褶皺。褶皺上還留有一些林紅並不陌生的痕跡,它們顯然是那對男女在床上時留下的。

  林紅整個人都僵住了,那些痕跡讓她的思維幾乎凝止。她覺得有些力量不可抑制地直衝過來,幾乎讓她窒息。那是種噩夢般的力量,林紅就算真的在夢中都避之惟恐不及。那是讓林紅想起來都覺屈辱的回憶,在監獄裡,空氣中每一處都飄蕩著那種力量,它們四處逡巡尋找著任何一個可以突破的fèng隙,便要直插進來。那個成為她丈夫的男人,山一樣壓將下來,蹂躪她,撕碎她。

  林紅仿佛還能感覺到那時自己的痛感,她變得哽咽起來,眼前忽然出現了另一個女人的淒白的面孔。她是白露,她充滿絕望地在她耳邊呼叫:“無恥的男人,萬惡的男人……”她墜樓的姿勢在林紅想像中該是一個奔赴天國的聖母,那些飛濺的血液便是盛開的花朵,它們簇擁著她,在一片聖光照耀下,緩緩離開塵世。

  林紅低低發出一聲尖叫,發瘋了樣將床上的被褥扯起來,揉作一團,狠狠摔在地上,並且重重踩上幾腳,好像這樣就能踩去上面的痕跡。

  她飛快地拉開窗簾,打開窗戶,房間裡的味道讓她不能忍受。

  林紅住的是三樓,窗戶外面正對著一個橢圓型的小花園。花園裡的糙坪剛修剪過,非常平整,還有些芭蕉和玉蘭花分布其間。如果在傍晚前後,花壇邊的小徑上會有很多老人悠閒地行走。但現在已經是深夜,整個小區里都靜悄悄的,林紅只是下意識地往下面花壇張望了一下。這瞬間,她忽然睜大了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在花壇前的空地上,筆直地站著一個男人。

  林紅憑直覺認定那是一個男人,因為女人不可能有那麼魁梧的身材。現在已經是夏天,那男人卻穿著件雨衣,雨衣是老式的黃油布做成,寬寬的帽檐將他的整張臉都藏了起來。

  這樣的男人站在花壇前雖然有些奇怪,但還不至於讓林紅覺得恐怖。

  讓林紅恐懼的是那男人手中還握著一根棍子,棍子比他要高出一個頭來。在棍子的頂上,還懸掛著什麼東西。林紅定睛看時,立刻看清那居然會是一個光著身子的嬰兒。

  嬰兒渾身泛著種蒼白的顏色,水淋淋的像剛從水中出來。它的眼睛緊閉著,臉上滿是褶皺,稀疏的頭髮緊緊貼在頂上。必定有一根繩子系在它的身上,它此刻在棍子的上面輕微晃動。

  林紅悽厲的一聲尖叫過後,迅速拉上窗簾。

  她的心如遭重擊,跳動的聲音連她自己都能聽到。漫天的恐懼襲卷過來,她只覺得全身都似漫泡在冰冷刺骨的水中,已經僵硬得不能移動分毫。早已逝去的那段歲月清晰地浮現在眼前,那些躺在產床上女人的痛苦哀號,此刻又響在她的耳邊。鮮血流了出來,占據她的視線。

  林紅倚在窗上喘息著,顫動著,她掙扎著回到床上,重重地倒上去,身子開始不停地抽搐。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林紅終於可以勉強支撐起身子。她飛快地挪到窗邊,閉著眼睛調息了一下,再次拉開窗簾。窗外花壇前的空地上什麼都沒有。沒有穿雨衣的男人,也沒有懸在棍子頂上晃動的嬰兒。

  林紅使勁嗅嗅鼻子,空氣里已經沒有了香水味和香菸的味道。

  這一刻的林紅滿心都是疑惑,她不知道剛才那一切是否自己的幻覺。蒼梧小區是海城物業管理最好的小區,它怎麼會讓一個穿雨衣的男人進入小區呢,而且,他還握著一根棍子,棍子的頂上還懸掛著一個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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