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頁
他給林見儒餵了顆定神的丹藥，起身說道。
“多虧了慕九。”林見儒把藥吞下，望過來：“可你的恩情這世里我也不知道能不能還得清。”
“說這個做什麼？”慕九最不耐煩聽這些，說道，“我也只是做我該做的事情。我可是一直相信善有善報的。”
陸壓也從旁慢條斯理地接口：“你若當真要還，這世還不清就下世接著還也是一樣的。”
慕九推了他一把，又與林見儒說道：“我還覺得你是我的福星呢。你看，還不是因為你這九道天雷，我才圓滿成了仙？如今塵埃落定，萬事已了，你就不要想那麼多了。”說著她從袖口裡掏出個瓶子，又道：“我還有事情要告訴你呢。”
林見儒點點頭：“你說吧。”
“我先問你，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打算？”他頓了頓，望著門外曙光，幽幽道：“我修仙修成半吊子，也不知成仙有無希望。我亦不願入魔，天地之大，想來也不缺我一處容身之所，便就挑處僻靜之所自行研習，看看造化罷。”
“那你就一個人？”慕九問。
他沉吟望著她，沒說話。
想他平生所願雖是能尋到一人相知到老，共度餘生，但如今眼目下，他落得孑然一身，不一個人，還能有人會伴著他不成？
“我把嬋師姐葬在雷靈山，我想去那裡築個糙屋住著。”他暗自握了握拳頭，說道。
慕九沉吟未語，趁他沒留意，不動聲色將瓶塞拔開。
一縷煙魂從瓶口裡飄出來，落在他身後，漸漸成形。
“你要替她守墓嗎？”慕九將瓶子蓋上，又問道。
“不是守墓，是感覺有她的地方，可能才讓我有點歸屬感吧。”
他望著腳下，喃喃說著：“從前在天兵營，她給我洗衣服，給我收拾屋子，有段時間我也覺得習慣了身邊有她。可是我死死記著我跟她永生也不可能在一起，所以從來也不感動，也沒有想過萬一她對我是真的呢？
“如今我四海為家，她也回不了冥元，可能伴在她身邊，守著她與歲月比長短，或許也會有些親切感，至少也不會那麼孤獨。總之是我負了她，我就舍了這輩子守著她也是值的。”
屋裡忽然靜得跟時間靜止了一樣。
慕九看看他身後哭成了淚人的梁秋嬋，說道：“如果她還能活著，該有多好。你不如想個法子，讓她活回來。”
他揚唇苦笑，緩聲道：“從前我沒少請你幫忙，如果還有機會救回她，我定會舍下這塊臉皮再求求你。可是我知道我就是求了你也是沒有用，她魂魄早就歸入幽冥九境，屍身也埋去多時，早已不保。”
慕九看看抱臂圍觀的陸壓，說道：“這些也不是沒有法子可想。主要還是要看你想不想見到她？”
林見儒沉默良久，終究還是搖了搖頭：“我傷她那麼多次，她未必也想見我。再說了，你又讓我怎能心安理得地面對她呢？還是讓她輪迴去吧，來世安安穩穩地，比什麼都好。我就當與她沒有緣份就好了。”
“究竟是你不能心安理得面對我，還是你始終覺得我不能給你想要的安穩？”他話剛說完，身後就傳來哽咽著又略帶幾分倔強的聲音，“你又不是司命星君，怎知我來世一定安穩，一定就比現在好？我又何曾說過不想跟你平淡到老？都是你自己認為的。”
林見儒頓了一下，迅速起身回頭。
面前梁秋嬋面容與生前毫無二致，眼角臉上全是淚痕。
他立在那裡，兩手與雙唇忽然微顫起來！
他看看慕九又看看陸壓，陸壓揚揚眉，沒說話。
慕九走上前：“魂魄陸壓早就已經幫你留住了，軀身現也已經養在東崑崙，但是決定權還是在你手上，你如果真不願意再續她的命，我們這裡立刻便讓她前去地府輪迴。你要是願意，現在我們便可以和你帶著她去東崑崙讓她活回來。”
林見儒望著咫尺外的梁秋嬋，眉頭一沉，一雙眼眶忽地就泛了紅。
梁秋嬋含淚將手撫在他手背上，說道：“剩下的日子，讓我來替冥元贖罪，讓我來照顧你吧。你想要的平淡安穩，怎知不是我想要的。”
第三百九十七章她的心愿
林見儒手一緊，將她的手攥在手心。
陸壓扯扯慕九袖子，與她到了門外。
朝陽恰好透過一樹粉白相間的芙蓉照進廊下，束束金光，戳得人心裡說不出的舒慡。
陸壓折下一朵花插在她鬢間，說道：“我們在天庭再呆上三日，讓你把所有事情全部安排好。
“然後我們就去至尊天。小星和上官筍他們都去。青玄宮裡有了女主人，也應該多幾個人熱鬧些了。至尊天的威壓你也不用擔心，我可以先讓他們服丹相抗。至尊天上修仙也比下面容易，過得千餘年小星就能登仙，到那時就不怕了。
“不過你要是不想在青玄宮住，等我們把濁靈除了，搬去地靈宮也可以。等你受封之後，地靈宮便就該是另外一番景象了。別看北荒荒涼，但我們一樣可以把日子過成想要的樣子。你可以邀請交情不錯的朋友上門做客，也可以像王母一樣辦個蟠桃會，仙釀會什麼的。
“我此生，一定不會讓你有一絲寂寞孤單就是。”
慕九側首靠在他肩膀上，說道：“那我可以邀請劉俊和林見儒嗎？”
陸壓攬著她，揚唇道：“你想邀請誰都可以，地靈宮可是你的家。”
“那你要是跟著我去地靈宮了，你豈非成了入贅？”慕九淘氣地揚首。
他笑道：“怎麼會？不管住哪兒，我可都是家裡的頂樑柱。”
“誰說不是？”慕九哈哈笑翻了。
……
九重天上流雲溢彩，鶯飛糙長，四季如春。
陸壓說的三天，已是恰恰夠了。
頭天裡慕九帶著小星等又與准提回了趟洪蒼，驚動了整個教派，這還是准提刻意交代下去，並且陸壓與慕九還隱藏了壓力所致的結果。
慕九以師妹之禮拜見了各位，又敬了准提的茶，此後她將回歸靈女本位，不管是她本身，還是從陸壓這邊的身份，縱是與准提有師徒之實，也無法以師徒之禮正式相見了。
夜裡回的天庭。
到家後慕九便召集大夥把事情交代了，所有人都跟隨回青玄宮，等到滅去濁靈之後再決定是留在青玄宮還是去地靈渦。
小星萬無不從之理，上官筍則提出想在去至尊天之前帶著小星回去一趟，畢竟整個大鵬家族還沒有能去至尊天的主兒，他這是為自家爭了光，日後也不用擔心家族被人看不起了，總得回去辭辭父母。
而他更想把小星帶回去讓她提前感受感受他們家的氣氛，雖然按慕九的想法應該不大可能會讓小星離開她，可是她遲早得回去見見公婆的。
慕九把上官筍的意思跟小星戳明白了，畢竟她不能讓小星糊裡糊塗地跟去。小星臉紅了半晌，最後紅著臉咳嗽著點頭了。
人家雖然只有十二三的身量與模樣，可年紀卻有五百歲了，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
正好還有兩日時間，他們就說就動身，趁夜便就出了南天門。
慕九正要安排睿傑和阿伏回去，哪知道翌日早上世殷梁姬以及青丘老狐狸夫婦便就帶著皇子帝姬們統統上天庭來了。加上王母玉帝又因陸壓與慕九而誠惶誠恐，時不時著人來送東送西，天庭里各級神仙又畢恭畢敬前來問安，因此倒是沒落個清靜時候。
到了晌午，敖琛也帶著太子來了，之後是碧霞元君，東嶽大帝等等各方天神，陸壓煩得緊，下了道聖令在門外，誰也不許來了。
傍晚時分有人叩門，慕九感覺到熟悉的氣息，派了小星去開門，竟是敖姜。
敖姜容光煥發，面貌大有改變，在北夷島上這年余竟如魚得水，已結交了好幾位水神。
他走後，林見儒便捧著裝著梁秋嬋魂魄的瓷瓶來了。
不出意料，他還是選擇勇敢面對梁秋嬋。
也許沒有什麼障礙是敵得過愛情的，從天牢出來他的神情是平靜的，而如今眼目下，他周身四處卻有祥和的氣息在遊動。慕九不敢說他有多麼深愛梁秋嬋，他也從來沒有說過，但她卻能看出，在他的心目里，梁秋嬋的位置已無可取代。
她是他的過去與將來，是他噩夢般的少年與光明的餘生唯一的聯繫。
當初他對她的狠心拒絕，對她咬牙切齒的冷漠，那未必不是一種保護，在他與冥元的生死之仇面前，那或許是他唯一能夠為她做的一點事情。
愛情也許早就存在，只是他沒有讓它冒頭。
他們趁夜到了東崑崙。
陸壓將梁秋嬋的軀體置在黑水潭上，以蓮台托著。
潭面波濤翻湧，慕九呼一口氣去，那水面便又平靜如鏡。
蓮台上的梁秋嬋與生前毫無二致，魂魄從瓷瓶里一出來，慕九便以往生符引了路，半瞬後魂魄附體，她睜開眼，攥緊握著她手的林見儒，坐起來，跟他們跪地施禮。
林見儒也跪地施禮。
從死到生，從魂魄到活生生的還魂歸來，沒有痛哭涕零也沒有激動失措，全程坦然，仿佛這就已註定彼此生生世世。
慕九竟然已為這樣的愛情感動，歷盡滄桑之後的平淡相守，於他們來說才是最珍貴的罷？它已樸實到洗盡鉛華，拋棄世人印象中愛情所應有的浪漫旖旎，他們的愛情就是這樣，堅定而固執地相守。而誰又能說這不是一種幸福？
“我還有一事相求。”
走出東崑崙便到了分別時刻，林見儒望著天上皓月，忽然望著陸壓與慕九。“我想請二位替我做證，我林見儒，願娶梁秋嬋為妻，生死不棄，永世不離。”
他拉著梁秋嬋跪下來。
慕九望著陸壓。
陸壓揣了半日袖子道：“你得過我法力，也算得我半個弟子。但我卻不能認你，否則你跟阿九輩份就不好論了。便就替你們做個見證，當是人情。”
說完他揮袖化出香案喜燭，又讓他們換了喜服霞帔。
慕九高興，端端正正坐下受了他們的禮，想想，又抬掌覆在梁秋嬋天靈上，輸了些靈力給她。
林見儒好容易有個人全心全意對他的人，她只願他們倆能真正白首同老，生死不棄。他的靈力已很不低，梁秋嬋卻要差上許多，如果缺乏靈力，她成仙之路必然比林見儒要慢上許多。
誠然，他們自己並不會在意這個，但是作為他們的見證人，怎能不給予點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