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因為我如今每每想起你,眼前浮現的還是你當初在劉大人手下護著我的樣子。那時候的你,真可稱得上是俠肝義膽。在我心裡的形象十分不低。”

  慕九揚揚唇,幽幽道。“初進衙門的時候,天知道我日子過得多麼糟糕,處處碰壁,為免連累師門因而謹小慎微,窩囊得緊。在那種情況下同僚們也排擠我,而忽然有個人出手相護,那種感動,恐怕沒有幾個人曉得。——你還記得麼?”

  她揚唇望著他。

  他看著微晃的酒,眼神有些恍惚。

  看似久遠的記憶,其實也不是很久。

  當時她只說自己是個孤兒,也是個散修,因此與她惺惺相惜。她迫於散修身份,即使在比試時得了高名次也不得不面臨自大又帶有偏見的劉俊的刁難,面臨自以為是的楊韻與余小蓮她們的排擠奚落。

  而他雖然有闡教弟子的身份,但是卻背負著沉重的自卑感在天庭當差,時而還要面臨姬詠芳他們的欺壓。

  他們的心境是類似的。

  面對現實無法奮起反抗而只能選擇隱忍。

  第三百八十六章我不恨他

  本來他是孤獨的,但因為有她相伴,那些日子他也變得積極快活起來。

  她是他的朋友,哪怕他與她最終走到對立面,他也沒起過與她生死相搏的念頭。

  真情於他來說是個奢侈的事物,他平生僅得這麼一絲溫暖,豈有想要毀去她的道理。

  他失神半晌,末了撇開臉,說道:“別把我想得那麼單純,那時候我接近你也是有目的的。”

  “有目的有什麼關係?”慕九笑笑,“我當時的確需要有人給我解圍。而你出現了。”說著,她又望著他:“我也沒有那麼傻,如果你既抱有目的,還算計我,我也不會與你走得那麼近。你知道我認為你身上什麼特質最難得嗎?”

  他凝眉未語。

  “你的坦率和執著。”慕九道,“我心思簡單,不喜歡勾心鬥角,也不喜歡算計來算計去,所以你的坦率和不隱瞞,讓我覺得跟你交朋友特別放鬆。我若要提防人,也不是不會,就是太累。我也沒有那麼傻,如果你接近我只是為了算計,從我身上掠奪到什麼好處,我也不會給你機會。”

  她畢竟是個仙修,成仙於她最大的好處,應該是可以自由自在地活著。

  她不用被禁錮在某個特定圈子裡,受著某些規則才能過完她的日常。

  所以要提防,要比心眼兒,花點心思也不是不會,就是覺得這心思花得不值。

  林見儒靜默半晌,忽然抬眼望著前方,自嘲道:“被你這麼一說,我好像又還沒至人人得而誅之的地步。”

  “你自己覺得呢?”慕九把酒抿了,夾了塊水晶糕給他。

  “我覺得?”林見儒哼笑著,舉杯把酒喝了,酒杯拿在手裡,幽幽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評價我這一生。關於我和冥元的恩仇,說的已經太多。我不後悔,我只是恨而已。如果我能夠把握我自己的命運,我首先不會選擇做林燮的兒子。

  “我恨的最深的還是他。一切孽源都是因他而起。相對於他,我對姬敏君母女反倒沒有這種心情。因為她們不是我的父母,我的出生同樣不是她們造成的。只有林燮。他身為我的生父,完全可以左右我未來走什麼樣的道路,面臨什麼樣的境地。

  “是他完全沒有在乎我,所以所有人才會把我當成狗一般對待。

  “我雖然沒讀過多少書,但是許多道理我卻都明白。我明白我想要什麼樣的人生,林燮給不了我,我想我也可以自己創造。所以我咬牙爭取到了來天庭的機會。我想尋求契機,徹底脫離他們。我想我惹不起他們,但我躲得起。

  “事實證明天意就是天意,不管你多麼想要往善的方向走,最終還是避不開這一劫。”

  他自己斟酒,又喝了一杯。

  慕九心裡歉疚,說道:“青衣人的本意,並非是拉你入魔。”

  “不。”林見儒抬頭,“你以為我怪的是青衣人嗎?並不是。”

  慕九沉默。

  “我不恨青衣人。我只恨人性。”林見儒望著前方,“如果不是他們的偏見根深蒂固,他們不會持之以恆地對我進行欺壓。我哪怕成了天兵,他們也沒有高看我半眼。真正使我成魔的,是他們扭曲的人性,是他們自認為高高在上,而我卻卑賤低等。

  “從始至終,我要的也不過是一份自由和平等而已。如果他們在我母親死後放我下山,不要再假心假意地為了名聲撫養我,我也不會落到今天這種地步。梁秋嬋曾經說,冥元和林燮與我有養育之恩,讓我不能忘恩負義。

  “可是,她有什麼資格這麼說我?冥元的人又有什麼資格這盛氣凌人地擺出施恩者的姿態?生我不是我選擇的,至於我在冥元長大,所謂的養育之恩也不是我要的,是他們強留我下來,而且對我諸般苛待的。誠然,我在山上有吃有穿,還能修仙,凡人是沒有這等待遇的。

  “然而心靈上的摧殘比身體上的蹂躪傷害更深。這麼多年,他們所做的無非是孜孜不倦地想讓我承認我就是低賤的,可以任人隨意嘲諷奚落的,而我從未放棄的則是與他們的抗爭。我時刻告訴自己不能低頭,不能認命。

  “因為我一認命就真的完了。

  “你說我執著,是的,也得虧我讓自己這麼執著。我執著地相信這個世界是有好的一面的,比如我的母親。我與她一起的日子不多。但如果連她也不具備一顆善心,那麼她根本不會頂住那麼大壓力生下我。

  “我小時候也常想,與其過著這樣的日子,倒不如讓她當初弄死我。可是畢竟沒有。等我長大了,發現我也還是有生機的時候我就再也沒有這樣想過了。我就像一隻螢,為了尋求一點光明在執著地尋覓,我所有的隱忍和窩囊,都只是為了最終得償所願。

  “我被華清請回冥元的時候,我確實是有些惡劣的想法的。我也想看看他們這些曾經爬在我頭上施nüè的人,最後也跟條狗一樣匍伏在我腳底下。所以我順著華清的意思謊稱我是陸壓之後。我也知道這瞞不了多久。但我似乎也無所謂。

  “我承認,我骨子裡是有些瘋狂的。”他們對我多年施加的羞辱,多少也讓我的心態變得扭曲。但如果姬敏君不是還想再來害我,我也不會去殺她。姬敏君的舉動,才是壓垮我防線的那根稻糙。

  “所以,使我成魔的不是青衣人,是冥元那幫假清高偽君子害的我。”

  他自己斟酒,自己抿著。

  慕九收回目光,緩緩吸著氣。

  她沒有想到在這個時候他還有如此清明的思維,他不是生來低賤,也不是天生邪惡之人,是坎坷的經歷造就他的邪根,一個人能在發生這麼多事情之後還能保持清醒,能看到事物的本質,還能心懷光明,並不是那麼容易的。

  她回想起她在靈壁里看到的他的後世。

  東崑崙山洞裡的小木屋與房前的幾畦菜地花地還浮現在眼前,她記得他說起種菜來時頭頭是道,打起籬笆來的認真專注,在那一世他成魔的歲月里,必定也是做過無數回這樣的事情。

  第三百八十七章心上人兒

  他的夢想,當真是想有個這樣的小院兒,自在地修習悟道,閒時養花種菜,屋外貓兒曬著太陽,狗兒在地里撒歡,偶而殺只雞鴨當下酒菜,日子閒適安穩,他要的,還真的不多。

  “會好的。”她扶著酒杯,說道,“作惡的人終歸都會得到嚴懲。我不相信冥元的人還能像從前一樣張狂。也不相信所有人都會昧下良心,總會有人站出來的。”

  林見儒望著她,揚唇笑一笑,“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不知道這個世界還有什麼值得我珍惜的,我不敢說沒有你就一定會墮落,但至少你是除了我母親之外,我遇見的最大的慰藉。”

  慕九垂眸,抬起頭來:“那梁秋嬋呢?”

  他目光黯下,臉上的神采消隱在哀傷里。

  “我不知道。”他垂首,喃喃道:“我也不知道她之於我是什麼,也不知道把她當什麼。我只知道,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已經不恨她了,我不會生她的氣,不嫌她煩,如果她還能再來嘮叨我一次,我一定會說,好的,我知道了。”

  他眼裡有亮光閃爍,喉節滾動,話至此而止。

  單肘撐膝的他執著杯子,偉岸的身形里蘊藏的是悲傷的力量。

  慕九眼眶微酸,低頭抿酒。

  “吃菜吧。我自己做的,你說過你喜歡吃。”她垂眼遮住眼角的淚光,吸氣笑著,舉箸夾了塊紅燒獅子頭給他。“等你出來,我教你燒菜,我會做很多菜。”

  劉俊親自辦理林見儒的案子,慕九從旁協助,但實際上並沒有她多少事情做。

  冥元發生的事因為正趕上太上老君嚴管教務期間,在天庭還是掀起了不少動靜的。這其中自然就是闡教子弟們添油加醋,對林見儒口誅筆伐惡化矛盾,街頭衙門沸沸揚揚,到處是議論這件事情的。

  而這些人,又大多是些低階的弟子,耳根子軟,聽風就是雨,不過也不排除背後有利益驅使。

  當然也不全是跟風的,相當一部分人正保持緘默。有的是曾與林見儒同僚的,有些是素來早有不滿闡教囂張行徑的,還有的純粹是看不慣落井下石的人那副激進的嘴臉,總而言之,世上永遠不會出現絕對的所有人往一邊倒的狀況。

  衙門裡不升堂的時候慕九就在家裡。

  陸壓把青衣人的底細都挖了出來,如今無事可做,便給她制起劍來。他覺得她缺少一把合用的武器,制劍的想法已有很久,近來才有時間實施。如今已經畫好了模子,還在選材,選完材料後還要入爐鍛造,來日製成之後,將會是天地之間威力排名前三的寶劍。

  “可以在殺去地靈渦之前製成麼?”慕九問。

  “那可說不準,你飛升得快,去地靈渦的時間就早。飛升得慢,時間就延後。”陸壓一邊提筆繪著劍上的花紋,一面說道:“不過我們也可以等這劍制出來再去,但那就得很久了。因為直到煉成為止,少說得好幾百年時間。”

  說完他落筆看向她,又揚唇道:“不過,在那之前你可以給它取個心儀的名字。”

  慕九就真的托腮想起來。

  陸壓望著出神的她,微笑又往紙上勾了一筆雲紋。

  最近氣氛都這樣寧靜安然,從地靈渦回來的她比從前內斂了些,而他心裡也去除了那份浮躁,也或者說,比起從前他更珍惜起面前這份感情,拋卻那些小兒女的打情罵俏,那些小性兒小氣兒,就這麼平平靜靜地,讓人那麼心甘情願地等待歲月流逝。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