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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多想拔劍撲過去狠狠教訓他一番,再將他踩回泥淖里唾罵,但是他卻始終也抬不起腳來,因為他不敢,那天他離死那麼近,他將死的痕跡還在他身上,他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賭……
“師兄饒命!”
他雙腿一軟,撲通跪下來,“是我的錯,是我不該——”
林見儒負手冷笑,未曾開口,眼裡的寒意卻讓人望之發顫。
這才是賤貨的樣子。
當初他也是這麼樣被逼得沒有辦法,只能這樣退縮著保命。
但初初他是不屈服的,直到被打得遍體鱗傷才低頭。以至於後來他不得不學乖,在他們出手之前便開口求饒,順應他們所有人的心意,做出連他永遠也不願回想的醜行。
胡江德這副模樣令他仿若看到了自己,他飛起一腳踹過去,看著他口鼻噴血翻倒在地上!
他真真起了殺意。
他要殺死苟且偷生的他,如同殺死昔年扮作搖尾乞憐狀的自己!
他再追撲過去,胡江德哀嚎著,亡命地滾爬躲避。
而他則在身後窮追不捨,並未曾動用靈力,只是用著原始的野蠻的力量追殺他,當初他在冥元,面對著其實並不成氣候的他們的勁弄蹂躪,他也是這麼樣亡命躲避的,一開始他不哭不喊,後來實在忍不住,眼淚也掉下來,也會呼喊求饒!
他早已經不會哭,所有的眼淚都在那段歲月里流盡。
但他依舊厭惡這樣的胡江德,厭惡在他身上浮現出來的曾經的自己。
他抓起胡江德的衣襟,封住他的啞穴,左右開弓扇他的耳光,然後抓起他的頭髮將他的頭往牆上撞,一下一下,切切實實。叫喚不出來的胡江德滿頭滿臉都是血,嘴巴鼻孔大張著,喘氣像風箱,沒有聲音,只剩下眼裡有著無盡的哀鳴。
林見儒望了他半刻,忽然將他放開來,拍開他啞穴,踉蹌著站起來。
胡江德抖瑟成一條寒風裡的狗,顫巍巍縮在牆角下,眼裡除了哀鳴還有恐懼。
他背對他站半晌,轉過身來,揮袖將他頭面上血跡消去,說道:“想活嗎?”
胡江德痴望他半晌,喉節滾動,點了點頭。
他說道:“想活就聽話,就像這樣,像條狗一樣。”
胡江德撲到他腳下:“我聽話,我聽話,從今往後,我就是師兄腳下的一條狗!”
林見儒將桌上那碗粥潑在地下,整整衣襟,轉身走出去。
胡江德二話不說,趴在地上便吃起來。
他已經從閻王手上滾了兩遍了,他再也不敢有絲忤逆。
這就是個瘋子,是個惡魔,他永遠也鬥不過一個瘋子加惡魔!
空寂的院門口梁秋嬋跨過門檻,透過打開的房門望見跪趴在地上舔粥的胡江德,眼裡立時布滿了震驚!
她迅速地扭頭看一眼走遠了的林見儒,再轉頭回來看向屋裡的胡江德,緊繃的身軀里蓄含的將要奔過去阻止的衝動又一點點地潰散下來。
這個畫面多麼熟悉……
昔年姬詠芳姐弟也曾經這樣威逼著他這麼做來著。
她也還記得他曾經把粥水舔到一乾二淨,姬家姐弟才總算放了他。事後他怎麼樣她不清楚,但是記得接下來好幾日的早課他都缺了席,因此又被華清訓斥去挑了一個月的柴。
她再看了胡江德半晌,忽然就將摳進門框fèng里的手放下來,緩緩折了出去。
劉俊果然老謀深算,離航雖然只是把去過地靈渦的事情說了說,但是這些日子果然兵部頻頻有指令下來。不但要求巡察司嚴查手上所有案件,其餘各部門也加強了管束,當然並不一定每個人都知道地靈渦的事,但總之這脈是讓劉俊給把對了。
作為維護六界安定的“朝庭”,地靈渦有著至關重要的地位,那裡居然被設了結界,當然天庭不能小覷。
慕九本以為真的只是去南天門巡邏巡邏,沒想到根本就沒她想像的那麼輕鬆,輪值的四個時辰里除了中間能有半個時辰的休息,其餘時間可都是在不斷跑的。好在她素來還算能吃得了苦,這麼樣巡巡也並沒有什麼。
陸壓最近早出晚歸地忙得很,慕九知道他是在忙洪蒼的事,但也不知道他究竟忙出什麼結果來,反正印象中好些天也沒有同桌吃過飯,一塊去散步看星星什麼的更沒有過。
這日她休沐,在家裡守了大半天,正好就逮住了匆匆從外頭回來的他。“咱們去看唱戲吧?鳳老闆那裡有新戲班子。”
陸壓想了下:“改天吧,今天碰巧我正有點急事,馬上又得出去。”
說完回房取了個什麼東西,然後摸了摸她後腦勺,順手拖住路過的子境,然後一溜煙不見人影了。
慕九追又追不上他們,只好作罷。
這裡便就邀了小星和尹雪若一塊去看戲。
姐仨兒點了四五個小菜一小壺酒,坐在雲台上看水榭里戲台上咿咿呀呀,倒是也快活。
如今人界生活日益豐富,往人界去溜達的神仙也越來越多,而且路途遠近之於他們來說完全不是什麼問題,天庭生意益發難做。
鳳老闆為了活躍氣氛,招攬生意,於是這兩年也出了不少花招,比如說隔三差五請請會歌舞戲曲的仙修上來唱兩齣,又或者派幾個仙童下界去學學說書什麼的,總而言之,鳳老闆真真是個會做生意的人。
戲台建在湖心,而觀座則在四面雲台,海市蜃樓以為屋宇,壯麗廣闊,日間便將這些樓宇戲台盡皆收起來,於營業也並無影響。
第三百三十四章憋啥壞水
慕九看白蛇青蛇撩許仙的時候,小星忽然戳了戳她:“你看,林見儒。”
林見儒?
慕九順著她指引的方向看過去,只見斜對面雲台上果然是他坐在那裡,旁邊幾個是巡察司的同僚,正好也看到她看了過去,紛紛揮手與她打起招呼來。她也揚手回應,卻見林見儒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便就若無其事望向了戲台。
慕九頓了頓,也就收回目光來。
上次拒絕他之後他也沒再出現過,他一向是個會人情世故的,即便她是個路人他也會微笑點點頭。眼下這麼冷漠,看著應該是因為上次的事情介意在心了。
慕九也沒有什麼後悔之意,畢竟當初拒絕的時候她就已經作好這層準備。
林見儒其實早就看到她了。
但是看到又怎樣?人家現在嫌棄他了呢!
他眼望著戲台,揚起的唇角卻是冷笑的。
“林兄,你師姐托我傳話讓你回去一下。”
正遐思間,忽有人碰了碰他的胳膊。
他轉過頭,只見同院的天兵正促狹地沖他擠眼睛。
他以為只是打趣,笑了笑沒理會。哪知道對方又正色道:“我沒有哄你,是真的。我來之前胡江德正收到只冥元傳來的紙鶴,正好梁姑娘也來了,她看過之後便托我前來傳話。許是你們師門有什麼事,你去看看吧。”
林見儒這才信了。
但是冥元有信給胡江德,跟他有什麼關係?
他默了默,到底還是起了身。
青松苑這邊,胡江德兩隻手還在發抖。
梁秋嬋瞥著他,說道:“你怕什麼?師父既派了你來,你遲早得去回話的。”
胡江德咽了口唾液,撲通跪到她腳下:“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還求師姐給個主意!”
“這有什麼說不得的。你只要死死記住,只要有一個字說的不好就會死在我手上就行了。”
梁秋嬋還沒答話,林見儒的聲音就從外頭傳進來了。他跨進門走到胡江德面前,居高臨下望著他。然後將他手畔一張攤開的信拿起看了看,再丟到他臉上,“還愣著幹什麼?是想要我親自陪你回去嗎?”
胡江德自他出現起臉色就變得慘白,聞言趕忙爬著往外去了。
梁秋嬋等他消失在門外,便轉頭凝望著林見儒:“你一定要這樣嗎?”
“這樣又怎樣?”他漠然道,“比得起你們對我所做的十分之一嗎?”
梁秋嬋愕住,呆望著同樣也離開了的他。
慕九看完戲回到家裡,陸壓還沒有回來。不過點開他屋裡的銅鏡,倒是能看到他這時候正在某座山巒上駐守,夜裡看不大清是在哪裡,也看不到他具體人像,只知道他大概活動範圍罷了。
他沒事兒就行。
洗漱完之後回到房裡便就拿起幾張符來,順便等等他。
陸壓所在的地方正是洪蒼。
其實他也想陪她去看戲來著,但今兒確實不行。他有要緊的正事要做。
上回去地靈渦回來,他著實鬱悶了幾日,他是玄明氣鼻祖,無論怎麼說他也沒有被另一個人用玄明氣堵住去路的道理。但他偏偏就遇上這樣的事——起初他死死地糾結在這個人的身份上,而後來他回想起洪蒼這邊還沒有結果,而兩件事又同樣玄妙,於是他便把思緒又開始轉回到准提失蹤這件事上。
當日他布下的陣網並未解去,這些日子他便時刻監視著洪蒼的一切。
盯住洪蒼並不是因為他有多麼確鑿的證據,不過是因為一半直覺,還有一半則是推論。
那個紫曜真人經子境回憶說是來自於至尊天,他半信半疑,疑的原因在於一棵靈芝化身的仙人,哪來的資格受到准提的禮遇?而信的地方則是,如果這紫曜與准提不是至尊天的舊識,准提也同樣不會與他這般親密無間。
他如今也沒有確切的依據證明紫曜一定就有問題。
更沒有辦法證明紫曜一定就是青衣人。
但所有的問題,都會在尋到准提之後得到答案。
反正青衣人不出來他也找不到,索性他就在這裡駐守。
連日下來雖然沒有什麼突破性的收穫,洪蒼平靜得不要說神仙,方圓三百里內就是凡人也看不到半個、如此使他又有些疑惑起自己是不是感覺有誤,因為他們應該是憋不了這麼久的,且准提絕不可能會識察到他的陣網,就算他法力有精進也精進不了這麼快,但是——九州四海全無動靜又令他堅信這個猜測,他相信准提他們一定還在洪蒼!
所以下晌他想了想,便又回天庭把子境給叫了出來。
到了洪蒼,他便說道:“一會兒我催動靈力,你就順便把你那個霉咒附著在這陣網上。”
子境大惑不解:“你又憋壞水想害誰呢?”
陸壓掃了眼他,並未與他說那麼多,只把呆會兒如何行事跟他說了說。而後盤腿坐在半空,便就使出法力往那覆蓋在山頭四處的陣網傳去。
子境也不敢不從,當然,他是不會承認自己拿他沒有辦法的,只不過是看在他搞了這麼久也搞不掂的份上順手幫幫他罷了,畢竟他有副助人為樂的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