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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他又不曾成心將他燒融,而只是每時每分這麼不斷片地烘他。
他時時在這裡忍受著煎熬,而陸壓卻四仰八叉躺在榻上看帝江在跳九天飛鳳舞。
“二聖尊駕到!”
門口突然傳來通報聲,混鯤來了?鈴鐺精神一振,支起耳朵來!
長六丈的大宮門下,就走進來個穿著青綃袍的人,長眉大眼,瀟灑豁達,可不正是混鯤?
陸壓依舊癱在榻上,紋絲不動,目無表情。
“老四啊,賞歌舞呢?”混鯤也不在意他,笑呵呵在他旁邊坐下來套著近乎。
陸壓像是石化了一樣盯著正起舞的青鸞們,眼角溜都沒沖他溜一下。
混鯤頓了頓,接著說道:“我聽說,你在天庭溜達了一圈?天庭好玩兒麼?”
陸壓還是沒動,臉色卻黑了黑。
在當初混鯤幸災樂禍地看著他倒霉得稀里嘩啦之後,如此這般不受歡迎倒是也在意料之中。不過他既沒有發飈又沒有撒潑,這卻讓混鯤有了絲疑惑,他支著上身湊近他:“你回來這麼些天了,怎麼也不上我那兒坐坐呢?你師姐還不知道你回來,你也不去瞧瞧她?”
這裡一天相當於天庭一個月,但因為他們致力於把他們活成凡人,因此習慣了以下方計時方式計數。
陸壓又定了半晌,才把支著額的手放下來,默不作聲喝了一口朱雀手裡捧著的瓊漿。
“你這是怎麼了?”混鯤也覺得有些不大妥了。
“沒什麼。”他悶悶地道。
而後站起來,進了後殿。
整個三十九重天都是他們四兄妹的,宮門外是群山,每組山峰之間都有玉橋相連,於是從上往下看,整個天地便成了座巨大的天然宮城。
他徑直到了紫光閣,推了門,催開壁上的玉璧,玉璧有影子浮出來,洪蒼山上,她帶著阿伏在山路上溜達。
她走之前的話同樣讓他困擾,他承認她說的有道理,即使她跟他在一起,即使接受了他,也未必就得丟掉自己的原則,如果她不是那麼傻,當初怎麼可能會相信他的話把他往家裡帶?怎麼會冒著被趕出天庭的風險也要把他留下來?
如果她不善良不心軟,他根本就沒有機會對她生氣。
她拿鐲子救了敖姜,但在青丘時慕容少卿的金鐘罩里她卻是拼了命地在舍死護他。
她對人皆是一種本能。對林見儒,對最初的他,對敖姜,都是出乎本能。
從這點上說,他委實不該去指責她不該救敖姜。
也許他是苛刻了點,可他就是希望她能多重視他一些,在乎她自己一些,而不要對別人太好……
“稟聖尊,仙界有個叫敖琛的求見。”
門口忽然有人通報。
他掩上玉壁,走了出來。
琉陽這次出門已是大半個月。
慕九在山上呆著,每天最不缺的就是玩伴兒,初初還覺得很充實很愜意,漸漸就覺得有點空虛。
在天庭里當了年余的差,每天上衙下衙,應付些突如其來的事情已經成了習慣,陡然這麼閒下來,便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好。
她便有些想念天庭。
再怎麼說,她也還是要朝著人生目標前進。荒廢這五百年,她不一定還有那麼多機會積累功德。
她若是成不了仙,就是解開了心中的結將來也只能給身邊人添麻煩。
她打起精神,折了紙鶴去尋上官筍,看看玉嶺的事情已處理得怎樣,一面則靜待著琉陽迴轉。
這日正在露台上推演卦象,門口一陣清風襲來,慕九才聞到股熟悉的蘭花香,還沒有等她反應過來,琉陽就已經負手站在她身側了。
“看來有些長進。”
琉陽看著卦象,提著袍子在她對面坐下來。
慕九連忙站起去沏了碗茶,敬奉上去道:“在天庭忙,也沒有多少時間可以練習。這幾日大師兄教了我些決竅,我就試著推推看。能得到師父誇獎,看來我是真有長進了!”說到這裡到底按捺不住,坐回原處巴巴望著他道:“師父查到我前幾世因果了麼?”
“沒有。”琉陽端起茶來,回得十分乾脆,“除了你上一世在人界之外,根本就再沒有前世。”
慕九愣住:“沒有?”
這怎麼可能呢?
這世上靈魂不都是輪迴轉世的麼?難道她是石頭fèng里蹦出來的?
琉陽看出來她的疑惑,說道:“不但查不到你的前幾世,我走遍天上地下,也都沒有發現你的來歷。就是石頭裡蹦出來的悟空,也還有個石頭。而你,卻是真真正正一片空白。”
慕九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她的前世是一片空白,那她的靈魂是怎麼形成的?
“那我莫非是什麼妖魔化身?”她惴惴地問。畢竟當時靈力爆發的模樣委實太可怕。
“就是妖魔也有前世。”琉陽望著她,漫聲道:“沒有前世有很多種可能,比如說,陸壓就沒有前世。至尊天四神都是上古天地靈氣化身,像他們這種,都是立世之神。”
慕九默了默,進而神色古怪道:“師父該不會想說我是四神之一吧?我好像聽您說過鴻鈞老祖失蹤了?”
“沒規矩。”琉陽睨她。但是也沒接著再說什麼。
慕九純粹就是瞎說,當然不會認為自己是鴻鈞,就算她是,那她前世豈非也能瞧出是個上神麼。
她長長嘆氣:“我覺得,說不定我就是個妖魔,上古邪戾之氣化成的妖魔。”
第二百二十章他能幫你
琉陽端著杯子再睨她:“你就是所有魔氣的化身,那也是我洪蒼山的弟子。”
慕九嘿嘿笑著,沒皮沒臉地又道:“那我要是有一日想要稱霸六界,統治儒釋道,師父也會認我這個徒弟麼?”
“我聽說人界有種病叫幻想症,你好像病的不輕。”琉陽想也不想地接過話頭。
慕九被嗆到,咳嗽起來。
“就算是妖魔,也沒有什麼可怕。”
琉陽將桌上的卦象動了動,又說道:“萬念在於人心,心魔才是天道之敵。當年通天教主其人本身便我行我素,收徒從不管來歷出身,對闡教那套從不放在眼裡。所以他的弟子也是什麼類別都有。但他們最初的教義並非是摧毀這個世界,而是張揚以能力定高低,並不是按資論輩。”
慕九沉吟片刻,說道:“可是天地間大多數人並不如此評價兩教。”
“這於通天教主而言,實則是沒有什麼關係的,只有闡教才把他們的名聲地位看得比命還重。”琉陽輕啜了一口茶,說道,“再者六界各派林立,哪裡有什麼盛久不衰之說?不衰的只有天道,人心有道,其德自永。”
慕九點點頭:“我懂了。師父的意思是不管仙魔,行事遵循天道,便可得道。”
“正是。”琉陽道,“魔界最初的存在也不是為了與天地對抗,只是後來天地勢力需要平衡,截教一眾為了生存才淪為魔道,也才有了當年那一戰。我們修道都講究平衡,有日便有月,有正統的神仙便就有乖張的妖魔,並沒有哪方能獨霸天地。
“而即便是正道獨占天地,時日一久,終究也會衍生孽障。邪力把持久了,也總會有不肯屈服的力量產生。相生相剋,並沒有誰能徹底消滅誰。你明白這點,那麼不管你是誰,你都不會失了初心。”
慕九沉吟道:“師父的話讓我想起了如今的闡教,闡教如今像是已經淪為名利場,很多沽名釣譽之徒了。”
琉陽沒有言語,隔半晌才道:“盛極必衰,大勢所趨。”
慕九怔然,她好像記得陸壓也曾隱隱說過類似的話……
“你也不用老擔心自己來歷就一定有問題。”琉陽話鋒忽然一轉,又說道:“你靈力之純粹十分罕見,妖魔是不會有你這麼純淨的靈力的,而且你不只靈力純淨,心地也純,天地之間說不清的事情太多,想多了反而容易鑽牛角尖。”
“我知道了。”慕九點頭。“可是找不到前幾世的經歷,又怎麼防備我靈力再爆發呢?”
琉陽沉凝半刻,說道:“你靈力爆發是為陸壓,失控那一剎那的清醒也是因為他,這個秘密,恐怕只有陸壓才能幫你解開。”
猛地聽他說到陸壓,慕九心裡又是一揪。
她垂頭道:“算了,那天我都那麼說他了,我還怎麼好意思去找他。”
琉陽道:“那就等想好了再去找。”
慕九在喉嚨里哼哼:“我都想了一個月了還沒想好。”
琉陽垂眼望了她半晌,說道:“有那麼難想麼?你處處謹守,只不過是擔心將來的阻力和變數太多。你這是在跟自己較勁。”
慕九不敢言語。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擔心,因為身份差距,將來遇到的變數和阻力會多到數不完,會使他們最終精疲力盡天水一方,什麼介意他說話太狠,什麼他們理念不同,什麼差距事實存在,這些誠然都是事實,可看起來都不過是她趁機想披露給他看看差距的由頭。
而這樣的擔心,也直接導致她不敢放手回應他。
她聽完未語,半晌才挪了挪坐姿,抿唇看他一眼,說道:“我從前怎麼從來沒聽師父說過這些?”
“那是因為從前你也沒有喜歡上誰啊。”琉陽撫著杯子啜茶,慢吞吞說道。
慕九兩頰發熱,竟然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不過,琉陽這番話還是讓慕九心裡寬鬆了許多。身世查不出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目前她還沒有想好怎麼去找陸壓,也只能時刻留心了。
也不知道陸壓最近在幹什麼。
回到了至尊天的他一定忘記所有煩惱了吧?
她掐著手心暗暗地想。
不過事後她對於琉陽那番話又有些好奇,回來當天的夜裡他還對她在天庭的事情一無所知,怎麼去了一趟山下回來就對她的經歷了如指掌了?這大半個月裡他都上哪裡去了?
還有身為金仙的他,怎麼著在陸壓面前也算是個小輩,他是怎麼做到談論她跟陸壓之間的事時不慌不亂的?還有睿傑是陸壓的徒弟,這輩份扔到天庭都是了不起的,怎麼他就跟沒事人一樣,並沒有露出什麼需要特別對待的樣子?
她覺得,琉陽最近真是變了。
不過對她的好可是一點都沒變。
他有空就教教她法術,沒空就讓她幫著煉煉丹,推推卦什麼的,如今連她沒個正形時也不罵得那麼狠了,雖然別的並沒有什麼不同,不過慕九相信,她離家年余再回來的這點時光,師父也是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