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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恰巧沈嫣領人進來放爐子放水,等她們走後,賀蘭諄才說道:“韓頓請了戶部尚書史棣,要給韓凝與王爺說媒。”

  沈羲驀地頓住,到底還是來了……

  居然還是在乾清宮說的?

  “王爺怎麼說?”她最關心這個。

  “他說這幾日不去衙門。”

  賀蘭諄駕輕就熟地拎了水壺擱在小炭爐上,然後拿竹夾自陶罐里夾起一撮jú花放到清水裡濯了濯。

  進了水的花瓣並沒有那麼快舒展開,一朵朵似纏結的麻。

  燕王只說是不去衙門,並沒有明言回絕,那他到底是想結親還是不想結親?

  沈羲有點懵。

  她相信燕王不會輕易上韓頓的圈套,但是哪怕他就是將計就計,只要娶了韓凝回來那於她和蕭淮來說都不是什麼好消息。

  如果燕王父子關係真有蕭淮說的那麼糟糕,那麼燕王未必會考慮他的處境。

  既然蕭淮說他是個權力至上的人,那他的選擇也只會是最利於他。

  “我覺得韓凝不會答應。”她說道。但是緊接著她又搖了搖頭。

  韓凝不如宋姣那麼死倔,但令人總覺得她還是有自己的堅持的。

  然而倘若韓頓當真有這個打算,又哪裡容得了她說不?

  賀蘭諄望著她:“天下夢想著跟王爺比肩的年輕女子多不勝數,哪怕是韓凝,她也有她的欲望在。

  “這件事不提出則已,一旦提出來,那麼決定權全在王爺手上。

  “他若是不答應,那麼天下再無人能逼他,他若是答應,那十個你們也沒有辦法。”

  這才是沈羲真正感到頭疼的。

  誰也無法摸透燕王的心思,更別提左右,眼下韓頓的心思已經明確了,她又該如何阻止呢?

  殺了韓凝?她還做不出來這種事。

  讓蕭淮搶在前頭去找小皇帝給韓凝賜婚?

  這是韓頓的意思,鄭太后必然與他心思相通,自然不可能容許小皇帝下這種旨。

  就是下了,韓頓也不可能讓禮部發下去。

  策反韓凝?絕無可能。

  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辦法?

  沈羲看著漸漸在清水裡泡開的jú花,支起腮來。

  天光從左側照進,將她的五官映得如雕刻般立體。

  然最有神韻的還是那雙幽深又明亮的眼睛。

  沈羲吐了口氣回神,卻發現對面的賀蘭諄卻也在盯望杯里的花瓣出神。

  她恍覺自己冷落了客人,先吩咐戚九著人去追蘇言,隨即將花朵夾進沸騰的水壺裡。

  並改了話題道:“jú花茶清肝,性燥的人宜多喝。先生脾性這麼溫潤,怎麼會喜歡喝它?”

  徐靖那人性子急,又凡事愛較真,往往風風火火地,張盈就建議他喝jú花茶清火。

  面前的他長著與徐靖一樣的臉,偏也常喝jú花茶,還真是意外的巧合。

  “好像今天是你讓我喝的。”賀蘭諄捧著杯子,慢吞吞道。

  沈羲失笑,接而一頓,抬頭再看他,忽然斂色道:“徐小七……”

  第331章 我愛的人

  賀蘭諄雙手合握著杯子,整個人如已定住。

  “徐小七,是你嗎?”

  沈羲聲音像從雲端傳來,輕緩飄渺。她抬起手,指尖觸向他臉頰。

  徐家家族很大,徐靖雖是嫡支長子,但在同輩里卻排到第七,張盈高興的時候叫他徐靖,不高興的時候就叫他徐小七。

  就像他高興的時候叫她阿盈,不高興的時候就數落她是瘋丫頭。

  賀蘭諄這張臉,太像了。

  她想碰碰看是不是假的。

  “徐小七是誰?”

  賀蘭諄望著她,笑容忽然在她五指前方靜靜地綻開,“你的竹馬麼?”

  沈羲手停在半空,轉而以尷尬的姿態飛快縮回來。

  “今兒府里有晚宴,我得走了。”

  他笑著把杯子放下來,扭頭望著窗外起身。

  沈羲也站起身。

  但她心思還未定。

  她內心裡想留著他再坐會兒,好讓她再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徐小七,但他已經走向簾櫳,並且姿態依舊優雅而雍容。

  一路上沒再遇見什麼人,沈歆她們的聲音在東邊響起,看起來已經正在忙著那邊了。

  沈羲認真望著他背影,仿佛在讀一本書。

  而賀蘭諄腳步漸行漸緩,到了院子一蓬枯藤下,到底停住。

  迎面牆上有道六角窗,窗子上鏤花格里鑲著五彩的西洋玻璃。

  而玻璃之間模糊倒映出身後她的影子,粉衣素裙,纖秀裊娜。

  最重要的是這一切都活生生的,令人確信一伸手就能觸到她手心的溫熱,那存留於記憶里的冰冷的軀體,反倒像是場幻覺。

  他緩緩抬手支在牆壁上,有些痴迷地望著玻璃上反襯出來的這具靈魂。

  “賀蘭。”沈羲喃喃出聲。

  他頓片刻,收回目光,撐壁的手也收回來,轉身望著她。

  沈羲顫唇道:“你是徐靖嗎?”

  賀蘭諄垂眸未動。

  沈羲臉色有些白,但她語氣仍然堅定:“賀蘭,我是阿盈,如果你是徐靖,請你不要說謊。”

  他撐壁的樣子也與徐靖的樣子如出一轍。

  世間事太離奇,有她這樣變成張緩緩的還魂法,也許就有另一種帶著前世記憶與面容一起還魂的法子。

  哪怕他的性情與徐靖差得遠了,但還是有些細節奇蹟般吻合。

  如果他真是徐靖,那麼雖然蕭淮知道後又會鬧騰,可明知道是他,卻讓她當作他不存在,她做不到。

  賀蘭諄凝望她半晌,緩緩笑了:“又把我當成別人了?原來你還有個名字叫阿盈。”

  “徐——”

  “我不是徐靖,我是賀蘭諄。”

  他臉上露出一貫清淡的微笑:“我心裡有喜歡的人,我愛她,就好像寄寒愛你一樣。但很抱歉,這個人不是你。”

  沈羲表情瞬間變得尷尬……

  她兩輩子都沒有過這麼難堪的時刻。

  “真,真的?”她話都已經說不利索。

  不管他是不是徐靖,她都覺得他們理該擁有無上的幸福。但這消息未免來得太突然,怎麼聽著有些假?

  “真的。”他揚唇,“我只是把你當朋友。我的事寄寒也知道,不信你可以去問他。”

  蕭淮也知道?

  他也知道,那看來就假不了了……

  雖然說就算徐靖還在,也不見得就得惦記她不放,但既然蕭淮都能證明他有了心愛的人,那麼他為什麼還要再對她隱瞞身份?

  她攏手沉了口氣,轉而就笑起來:“是我認錯人了。但是聽到你這麼說,心裡也好欣慰。”

  就算他不是徐靖,那也是她認可的朋友,如果每個人的心都能有正確的著落,那該有多好。

  但是……真不是嗎?

  “大敵當前,別胡思亂想。”

  賀蘭諄揚唇微笑,目光幽幽地。

  “姑娘!柳夢蘭那裡出了點事!”

  他這裡話音剛落,這時候戚九就匆匆走了進來,看神色有些凝重。

  “什麼事?”沈羲心下沉了沉。

  戚九看了眼賀蘭諄,說道:“上回給我們指路的少年,被人打得渾身是血,柳夢蘭因為回去接東西,發現他了!”

  聽到是晏綏受傷,沈羲臉色瞬即變了變!

  她雖然狠下心沒帶他回來,但終歸不曾忘了他。

  “他們現在在哪兒?!”

  “已經由吳騰帶回柳夢蘭原先南城住的小破院了,剛著人回來送訊的!”

  沈羲抬腳便往外走:“快去備車!”

  走了幾步突然想到賀蘭諄還在,她又立刻轉了身。

  賀蘭諄已經走過來:“我跟你去!”

  沈羲猶豫半刻,隨即也就出門了。

  按理說柳夢蘭這邊的事她不該讓蕭淮以外的任何人接觸,何況他剛才又還是否認了他是徐靖。

  但是晏綏的被打顯然不會簡單,南城那邊太混亂,賀蘭諄到底是王府的人,有他在,她多少膽子大些。

  這裡便直接去往南城耗子胡同柳夢蘭當日住處。

  一路上賀蘭諄居然什麼都沒有問他。

  吳騰與另兩個侍衛已經提前過來了,看到賀蘭諄與沈羲同行,俱都怔了怔,而後才躬身引了二人進屋。

  屋裡簡陋床鋪上躺著個衣服被血浸得透濕的人,柳夢蘭正在利落地給他擦拭並且處理傷口。

  凌亂髮絲下一張慘白而俊秀的臉,赫然表明他就是不日之前還在沖她露出明亮笑意的少年晏綏!

  “傷勢重不重?”她快速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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