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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羲笑著搖搖頭:“沒有。”她也打量他,說道:“你呢?好嗎?”
“我沒事,我骨頭賤!回來擦了些藥,躺了兩日就好了。”
他搔了搔後腦勺,靦腆地笑起來。說完他略踟躕,看了眼那院子之後又問她:“你來尋柳叔有事麼?”
“哦,我聽說柳大夫醫術不錯,來請他把把脈。”她清著嗓子,說道:“你跟柳大夫熟嗎?”
這少年是半個赫連人,那姓柳的狡猾成這樣,多半有貓膩,他既在這裡出現,如果認識也不算奇怪。
果然,少年沉吟片刻,便說道:“你一定要見他嗎?他這個人不太好相處,脾氣挺臭的。”
沈羲笑道:“有本事的人總難免兼具幾分傲氣。脾氣臭沒關係,醫術好就行。”
少年咬了咬下唇,末了看了看她,說道:“你實在要見,我能帶你去。不過,如果他衝撞了你,你能別怪罪他麼?
“他人挺好的,我們這些人都沒有錢看病,都是他不要錢給我們醫好的。”
沈羲點點頭:“我肯定不會。”又道:“還要麻煩你引引路。”
少年笑道:“有什麼好麻煩的?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跟我來!人帶兩三個就夠了,多了進不去。”
說著他抬腳往胡同底端走去。
應是遺傳了他赫連族母親的緣故,他瘦高的身量看起來像一枝移動的修竹。
沈羲隨即挑了戚九與吳騰跟上,餘下人留在原處等候。吳騰與他們自有暗號聯絡,這個無須擔心。
走了約三十四步,就到了另一條小巷弄口子邊,這巷子裡更加破爛,一溜過去的低矮糙房,中間甚至於還有幾間塌了的。
積雪下滿目瘡痍,是沈羲兩世都從未曾想像過的破敗景象。
“跟我來吧。”少年回頭笑著,他清悅的嗓音很好聽。
戚九托著沈羲手肘,小心地扶著她往裡走。
沿途都是還未曾動過的積雪,除去雪星幾隻飛禽落下的爪印,全無人煙痕跡。
四面除了他們踏雪的咯吱聲,也沒有別的聲音。
但是走了十餘步,突然前方就傳來撲通一道悶響!仿似是有重物落地。
吳騰飛速拔劍擋在沈羲前方,餘下幾個也如同早就演練好了似的團團將她護在中心!
“柳叔!是我,晏綏!”
這時候少年揚聲往聲音來處的小破院喊了出聲,然後又回頭安撫道:“是柳大夫!
“這一帶地痞流氓多,他在這帶給人看病,得罪的這些人也多,因此常有人上門找他麻煩,所以極少見外人。”
沈羲了悟地點點頭。然後邊走邊問他:“你叫燕綏?‘君子有酒,嘉賓式燕綏之’?”
“不是那個燕,我是‘言笑晏晏’的晏。”晏綏很有耐心,語氣也很柔和。
一個混跡在這種地方的浪蕩少年,居然聽得懂她說什麼?
沈羲心下驚奇:“你讀過書?”
晏綏沉默片刻,笑道:“讀過幾句。”
說著他推開柴扉,先進了院裡道:“柳叔!您別緊張,我有朋友想尋您診個脈!”
“不診!”院裡有充滿戒備,排斥,怒意等各種情緒的聲音傳來:“給我帶出去!不然我不客氣!”
沈羲走進門,便見到個臉上有刀疤的半老老頭一手拿著柴刀,一手拿著棍棒敵視著她。
院子十分破舊,根本沒法住人,但是老頭身上卻意外的整潔。
一襲補丁摞補丁的長衫套在身上,腰間很細緻地束著汗巾,頭髮雖然有些白霜,但是也一絲不苟地拿木簪束成了髻,而且腰背也還算挺拔。
他身後的門口,也拿fèng著補丁的布幔做了門帘,門窗上並看不出來有灰塵。
空氣里有一絲隱隱的藥香,令得這“柳叔”陡然有些仙風道骨起來。
戚九目光在他臉上停留半晌,而後迅速俯身在沈羲耳畔道:“應該就是武梁!”
沈羲回看了眼她,再往對面的人看過來。
戚九和太醫都是在宮裡的,她說是,那應該沒錯。就是不知道對方能不能認出戚九來?
晏綏上前好言好語地說了幾句什麼,柳夢蘭這才斜睨了沈羲半晌,丟了手裡的棍棒在地下,但仍持著柴刀進了掛著布簾的門。
晏緩將門帘掛起來,沖她笑道:“好了,進來吧。”
沈羲與戚九進了門,吳騰立在門下,其餘幾個則分散在院中。
跨門檻時晏綏小聲地跟她道:“你姓什麼?如果我連你姓什麼都不知道,他回頭定然會把我們轟出去。”
沈羲想了想,伸出手掌,在掌心寫下自己名字。
她寫的並不慢,但晏綏卻很快看懂了:“沈羲?……好,我知道了。”
第322章 你沒懷孕?
屋裡藥香更濃,有點亂,猜想應該是被戚九驚動後臨時搬了家,還未曾來得及收拾好。
柳夢蘭吹了吹書案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在案後坐下來,然後示意沈羲坐到對面,伸出腕來。
並且當真問起了晏綏她的名字。晏綏答出來,他才將手搭在她腕上,讓晏綏先出去。
晏綏猶豫著看了眼沈羲,末了跟她打了個讓她安心的手勢,出去了。
沈羲收回目光打量柳夢蘭,柳夢蘭卻忽然睨著她:“你沒懷孕?”
沈羲愣住。
“沒懷孕你來找我幹什麼?!”
柳夢蘭把手一收,立時板起臉來。
沈曦再見多識廣,此時一張臉也開始掛不住。合著這老傢伙一天到晚就專門給婚前懷孕的女子善後?
她笑道:“柳大夫真是一語驚人。莫非我就不能來找你開個調理方子?”
柳夢蘭冷笑:“你膚色紅潤,眼神清明,精氣神俱佳,恐怕連月信時間前後都不會超過三天,你需要調養什麼?!
“哦,我知道了!定然是你才破身不久心裡擔憂,所以才來尋我診脈?”
“姓柳的你嘴巴給我放乾淨點!”
戚九忍無可忍,一拳捶到桌面上!
柳夢蘭立時抄起柴刀,進入備戰狀態!
沈羲咳嗽了一下,說道:“柳大夫看起來對千金婦科十分擅長。”
柳夢蘭目光從戚九臉上轉向她:“你有眼無珠了!只要出得起價錢,內外科跌打損傷,我可以給你包圓!”
說完他又看著戚九:“我是不是見過你?”
“沒見過!”戚九怒道。
“你們是赫連人?!”他柴刀指過來。然後看著沈羲:“怪不得你一身的傲慢之氣!”
沈羲挑眉,還從來沒有聽誰說過她傲慢!
“赫連貴族們最喜歡裝模作樣,他們哪怕是再禮賢下士,再親厚寬仁,骨子裡的傲氣都是丟不掉的!
“幾百年積累下來的底蘊,怎麼可能掩得乾淨?你眼裡的傲慢,老夫再熟悉不過了!”
沈羲對這個不否認。
赫連人的確是尊卑觀念極重,擱在前世,她也是不會把妾侍和庶子女們放在眼裡的。
丫鬟們在她跟前再受寵,那也不能越過一絲禮去,直到這一世她與裴姨娘她們相依為命,這情份才又變得不同了。
她看著柳夢蘭,說道:“聽柳大夫的意思,與赫連貴族們很熟?”
“怎麼不熟?十幾年前,滿大街的不都是!”
柳夢蘭沒好氣。
瞥了眼她們,他晦氣地自抽屜里拿出紙筆開方子,一面恨恨地道:“要不是皇帝沒用,讓拓跋人鑽了空子,老夫今日還能躲在這種地方苟且偷生?!
“——五十兩銀子!拿來!”寫完後他啪地將方子拍在她面前。
“這麼貴?”沈羲凝眉。一張方子五十兩銀,夠他一個人吃喝一兩年的了吧!
“你值得這個價錢!”
柳夢蘭冷笑:“一個赫連人居然能夠堂而皇之在京師行走,而且還渾身錦繡,養著這麼多高手,可見混得不錯。
“老夫雖然怨恨大秦皇帝,卻也瞧不起認賊作父的孬種!五十兩銀子一點都不貴!”
戚九站在旁邊,目光有點冷。
沈羲卻笑了:“我可沒有說過我是赫連人。”
“是拓跋人那就更好了!”柳夢蘭冷臉道:“看模樣你家裡也是當官的吧?如今天下都是你們的了,還在乎這五十兩銀子?”
沈羲笑道:“柳大夫把赫連人和拓跋人輪番這麼罵,怪不得只能住在這寒窯。”
“你是不是想說我怎麼不怕人滅了我?”
柳夢蘭冷笑:“小皇帝如今路都沒走穩,他們有心思來對付我一個平頭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