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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斯人早已作古,那一段少年時光也永遠抹不去。
她對他遠不如他對她的用情來得濃重,但她當時卻也是心甘情願地嫁給他。
她一生什麼都不缺,也不曾嘗過兒女情長的滋味,那種情況下她嫁給徐靖顯然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因為命運沒有讓她作過選擇。
“先生,阿貴他扯我的頭髮。”
正靜默著,一旁有六七歲的小姑娘抹著眼淚來告狀。
調皮的男孩子在賀蘭諄眼神掃過去那瞬間溜得沒了影兒。
“回頭我罵他。”他側轉身溫柔地安撫。
他眉眼裡全是耐心,但是兩手卻沉穩而自律地交握在分開的兩膝之間,距離令人可望而不可及。
沈羲莫名覺得他像個不容被褻瀆的聖人。
聖人不容褻瀆,同樣也讓人無法接近。
“你笑什麼?”
他的疑問打斷了她的遐思。
她斂斂神色,才知自己剛才當真已出了神。她說道:“有件事我也很好奇。先生與世子究竟有什麼恩怨?”
他的距離感令她再次否認他與徐靖之間的聯繫。
徐靖從前看她哭的時候會狂躁到發瘋。就是看到別的女孩子哭他也會跑得遠遠的。
他說要他哄女人,他寧願去跟敵人真刀真槍幹個三天三夜。
但眼下的賀蘭諄,他有著令跨越所有年齡的女子為之心服的本事。
——確實,在聽他說過自己的身世之後,她甚至是想過他有沒有可能就是徐靖。
因為他在張家門前定足委實令她疑惑,同時在賭坊里他的迫人氣勢也令她想到了手持銀槍叱吒沙場的那個少年。
但她永遠也無法想像,看到女孩子哭泣就瘋狂的徐靖會淡定地安撫著一個小姑娘,所以她笑了。
她認命,他就是賀蘭諄。是被蕭淮固執地針對著的燕王府掌宮。
種種跡象在表明,經過燕王證實身世的他跟徐靖,從軀殼到靈魂,也許真的沒有關係。
賀蘭諄也看了她很久,然後垂眸伸出食指,沿著茶杯口緩慢地移動。修長的手指看起來莫名像沿著固定軌跡在走的人。
“他沒有跟你說過嗎?”
沈羲沒說話。
他忽而揚唇,抬頭看她:“那看來你對他來說還不是很重要。”
沈羲因這句話而慍怒,她緩緩道:“我對他來說是極為重要的人,這點我很自信。他鍾意我,我也鍾意他,但這不表示他不需要擁有一點自己的秘密。”
他兩眼深如漆夜。
隔了許久他才又望著她道:“那你的秘密是什麼?”
沈羲怔住。
她居然不知不覺就讓他占據了上風。話題繞了個圈又回到原點,而她原本是該打聽他和蕭淮的。
能夠讓蕭淮也不能不跟著規矩走的人,果然不只有一張臉好看。
她長呼吸了一口氣,站起來,惡劣地笑了一笑:“如果先生一定想知道,那麼憑先生與韓老夫人那麼好的關係,你應該去問她。”
她深深看他一眼,捲起一陣風,出了門去。
賀蘭諄執起茶來添茶,給自己添滿,給對面的茶杯也添滿。
沈羲確實對賀蘭諄與溫嬋的交好有些膈應,但這無關乎尊嚴或情份,只是覺得諷刺。
溫嬋唯一沒從她這裡搶走的就只有徐靖了,但是上天卻又派了個與徐靖長得一樣的賀蘭諄來到她眼前。
這好比是撫慰了溫嬋內心的缺失一般,令沈羲覺得有種被命運擺了一道的感覺。
她當然沒有辦法去指責或干擾賀蘭諄與誰往來,可她卻想像得出未來某一日溫嬋或許會當著她的面與賀蘭諄其樂融融地交談來示威,又或者是利用不知情的他去做些別的……
正如同她了解溫嬋一樣,溫嬋也同樣了解她。
她張盈也不是完全沒有軟肋。
站在胡同口,她又回頭看了眼私塾。
窗內讀書聲又響起來,他執卷的樣子與執劍的徐靖有十萬八千里之遙。
算了。她仰頭舒了口氣。
事情未必有她想像的那樣壞。
“先生,剛才的姐姐好好看。”
窗戶里,被扯過頭髮的小姑娘看著沈羲遠去,攏嘴悄悄地說。
“是嗎。”
賀蘭諄一臂搭在扶手上,目光盯著書頁,神色沒有絲毫變化。
第245章 有點難度
沈歆已經買了一大堆東西,不管有用沒用。
楊潛走時留了許多銀票給她,怕她要花錢自己又不在身邊。
安心安意地與楊潛過日子,他竟然是個很包容又很願意對妻子付出心思的男人。
“這是給你的。”回到府里她掏出兩匹妝花織錦的緞子給沈羲,“若不是你,我也沒有今日。你若不嫌棄就收著。
“馬上天冷了,多做幾身新衣裳出去讓人看看,憑我們的准世子妃的姿容,隨隨便便一個手指頭就能讓外頭那些人把滿腦子的歪心思給收了!”
沈嫣急得跟沈歆打眼色。
沈羲收著緞子,卻聽出了話外音:“什麼歪心思?誰起了歪心思?”
沈歆支支吾吾說不上來。
沈羲也沒逼她。
等她們走後,便喚來跟隨她出門的戚九。
戚九嘆氣:“先前在綢緞鋪,幾個女的認出大姑娘三姑娘是沈家女眷,隨即偷偷在那裡編排您。
“說看沈家姑娘也不是什麼傾國傾城的人物,難道二姑娘就能突然出色到哪裡去?也不知道世子是吃了什麼迷魂湯,看中了姑娘你。”
當慣了侍衛的人實誠得很,一點遮掩都沒有,全部原話吐了出來。
然而沈羲沒生氣。
這種話很正常,畢竟那麼有權又勢又有男人氣的男人落到她手上了,總難免有人會拈酸。
不過話說回來,關於從沈歆沈嫣的長相來推測她的長相這件事,卻令她不由得提起了警惕。
沈歆沈嫣容貌都極好,緩緩出自張家,因張家三百年下來早就積聚了各種優點,因此還勝上一籌,卻還不至於落下許多差距。
但是氣質神韻終還是會有區別,從前緩緩在時因著性情緣故還讓人不覺得,如今她來了,也就難免讓人比較出來。
偏一個人的性情短時間內又無法改變,她對此卻也無可奈何。
旁人倒也罷了,就怕溫嬋會疑心。
想到這裡她嘆了口氣,她現如今真是任何事情都可能聯想到溫嬋頭上去。
她問道:“韓家這段時間怎樣了?”
“韓頓對內宅動了真格,很了不得。”
戚九道:“上次那事之後就擼了他們二太太的中饋權,交給了穆氏秋氏。
“這一向不但溫嬋沒出什麼夭蛾子,就連韓述華母女也規規矩矩的。
“韓頓跟宋家母女撂了狠話,倘若再這樣借他的名頭在外招搖,他會與她們斷絕往來。
“而這幾日因為他們的護院也打起了精神來,所以連我進內院也成了問題。”
原先白天進不去,晚上好歹能逮個空子進去溜溜。
如今連主母都換了,護院們哪裡還敢亂來?內院裡防得滴水不漏,她也不好強闖。
沈羲深吸一口氣。
韓家後宅被溫嬋那老不死的攪成那個樣子,都快入土的人了還干涉起韓頓的事,韓頓不氣才怪!
韓述華雖然是他姑母,可是在大局面前,姑母算什麼?就是自己的親爹也得管管好。
對於韓家來說,韓述華這樣的人不治不行。
但是對於她來說,他越是這麼手段強硬,就越給她的前進造成了難度。
韓家如果能堅守得跟鐵桶似的,她還怎麼攻?
所以有時候出手狠也是有利有弊。
“怎麼這會子才交給穆氏?”她問道。
她想起那個儀容出色但卻低調得能讓人忽略掉她身份的女子。
“從穆氏進門之前韓家就是二房掌家的。”
戚九道:“這也是溫嬋的主意,說為免人說她偏心,長房有了韓頓這樣的子弟,來日她不擔心。
“那麼家務就讓二房來掌,二房韓建彰只在朝中掛了個從六品虛銜,兒子韓嘉還未入仕,所以要給二房撐撐臉面的意思。”
沈羲真是被溫嬋這副嘴臉噁心死了。
難道長房有韓頓這樣的子弟就活該他在朝堂拼死拼活地,然後賺回來的家業和名聲讓她別的子女揮霍?
她不過是瞧著韓頓翅膀硬了,來日終歸不會聽她擺布,而別的子女的好處都是憑她在韓頓這裡得來的,所以她能夠將他們牢牢掌握在手裡罷了!
比如說韓述華,如果沒有她溫嬋在,韓頓還能容她們母女留在府里?
“這麼說來,她們打算怎麼反擊我,也是打聽不到的了。”她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