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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涼如水。
路上裴姨娘頻頻盯著沈羲身上的衣袍,眼裡憂慮去不盡。
沈羲雖然看在眼裡,卻不知道該怎麼說。
等到進了抿香院,她才停在廡廊下說道:“沒有姨娘想的那麼嚴重。”她知道她在擔心什麼。
裴姨娘深深凝眉:“燕王府的人終究是我們招惹不起的,你真確定要嫁過去?”
她略靜默:“成親的事還早呢。”
裴姨娘拉起她手來,嘆道:“姨娘什麼也不圖,就圖你這輩子安安穩穩,太太平平。”
沈羲點點頭,回握她的手:“我們都會的。”
沈羲或許並沒有想裴姨娘那麼遠。
她想不到一輩子那麼長,不過心底有些東西已經有變化了。
要說她對未來日子有多少信心麼,並沒有,畢竟她如今還是靠著沈家和蕭淮的餘蔭在苟活。
她不像沈嫣,她能看到後頭的事,可以按步就班地活著或者做著改變。
她看不到,只能夠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地摸著石頭過河。
可這有什麼關係,她不需要用看得見的未來給自己壯膽。
蕭淮的衣裳她拿來洗好,不敢放出去晾,只能擱在薰籠上烘著。
也給他薰了香。
揀香的時候,順便給他另拿出擱香爐的,放身上的,薰衣服的各種用途的來。
等到都弄好,她便將衣服連香一起拿包袱包起來。
第215章 本事通天
這一夜自然是沒怎麼睡。
天明前略闔眼,再起來後眼圈下便就落下淡淡烏青,轉頭就見戚九抱胸立在窗外不停地覷她。
她微赧,但也順其自然。
反正臉皮已經夠厚了。
早飯後,戚九還在偷覷她,被她叫進來,為自己辯護:“你就是把我臉看破,我也不會覺得不好意思的。
“而且,就算他是燕王的兒子,是大秦的敵人,我也不會生出負罪感。”
十二年前他還不知道有沒有十歲,他又沒有參與這場戰爭。
而且大秦亡國也有它自己本身的問題,就是沒有拓跋人篡朝,也會有別的人奪下這皇位。
她只是個想要太太平平舒舒服服過一輩子,順便把私仇給報了的弱女子,江山的事她扛不起。
如果硬說赫連人是亡在拓跋人手上,可是沈崇信夫婦也是拓跋人,他們不但沒有沾上赫連人的血腥,更甚至為赫連人送了命。
再者沈若浦本性也善,大多數人也沒有什麼大惡。
所以人性的罪惡,又豈與種族有著什麼必然關係?
當然,鄭太后與李錠屠殺赫連人這件事得另說。
戚九清嗓子坐下,說道:“屬下又沒有說什麼。只是好奇蕭——世子是什麼時候發現姑娘血統的?你們該不會——”
她比了個曖昧的手勢。
大秦都已經亡了,反周復秦這種事不是喝雞蛋湯,沒那麼容易的事情,更與她一個侍衛不相干。
她的立場就是服從身為餘數不多的赫連貴族的她,就是忠於她。
既然擇了主,那主子就是要進山當土匪,她也會二話不說跟著去招兵的。
沈羲臉上通紅,繃著臉走開去:“你好奇的太多了!”
走到簾櫳下她又停住腳步,手搭著珠簾道:“既然這麼閒,不如去查查溫嬋?”
當年的謀殺案殘留疑問太多。她決定先以韓若矩這邊做為突破口,再次撬開溫嬋的壁壘。
韓若矩身上定然也有貓膩,於是眼下拿回溫嬋霸占的張家財物倒是其次,先還是要順著這條線先把溫嬋和韓家的底給摸清楚。
戚九去了。
沈羲略想,這裡又把裴姨娘請來。
“姨娘可記得祖母和母親說過盈姑祖母過世之後,是怎麼定的案沒有?”
裴姨娘沉吟道:“我進張家的時候事情已經過去近二十年了,府里提及這件事的人很少。
“只記得奶奶說過那麼兩三回,說是姑小姐早起出外進香,在相國寺外後巷裡遇上了行刺大臣的刺客。”
沈羲微愣:“張家直接對外說是行刺?”
大秦重禮教,一般姑娘家被劫被行刺這種事都不會直言公布的。
“是的。”裴姨娘點頭,“到底是老太爺和老太太跟前的寶貝嬌嬌女,老爺太太也愛護這個妹妹。
“據說他們那會兒傷心欲絕,直恨不得掘地三尺找出兇手,哪裡還顧得上什麼名聲不名聲?
“當時宮裡也下了旨,先帝與肖太后那會兒同時下旨捉拿。
“與姑小姐有婚約的安國公世子即日便領著人滿城內外地搜索,這件事情,當時還是鬧得挺大的。
“直到大半年後與張家相鄰的成親王幼子也被刺殺,兇手當場捉到,這案子才算是水落石出。
“原來刺客是因為成親王害死了其手足兄弟,才集結了一批殺手行刺。
“而他們當日誤以為姑小姐是親王府的人,所以殺錯了人!”
沈羲目瞪口呆!
成親王府便是與張家並立於玉璣坊的三戶高宅之一。
張家居其中,成親王府居其東。
在那樣天色未明的夜裡稍有疏忽的話,的確是有可能會被人認錯!
若不是她就是被害死的張盈,不是因為她確實是活生生被溫嬋拔下髮簪給刺死的,她還真就信了……
可是分明她有著最清晰不過的記憶,她分明就是溫嬋給殺死的,怎麼會變成刺客是衝著成親王府而來?
“難道他們一點都沒有懷疑過溫嬋?”她驚問。
裴姨娘深凝地望著她:“怎麼會無故懷疑到溫嬋?
“當初姑小姐的確是和溫嬋同去上的香,但是所有同去的二十來個人里無一不受傷。
“盈小姐與溫嬋同坐的馬車最為顯目,刺客會沖她們的馬車下手十分正常。
“而且重要的是,除死去的姑小姐與護衛下人之外,溫嬋是受傷最重的一個!”
沈羲腦袋裡嗡地響起來:“溫嬋受傷最重?她怎麼會受傷?!”
她分明記得塵埃落定的時候她披著狐皮裘子,頭上插的步搖都未曾亂上半分!
她怎麼會受傷?!
“這卻是肯定的。”裴姨娘道,“溫嬋後來一些年,到了天寒地凍的時候據說傷口還會作疼。
“那時候張家總有宮裡賜的御藥,韓頓還常來替溫嬋討藥。老爺和太太也證實,都說是那個時候落下的傷。
“也是看在這份上,當初老爺才答應收下韓頓在張家讀書。畢竟張家是不輕易收外來學生的。”
沈羲有些摸不懂了……
這麼說來溫嬋是以苦肉計的方式避開張家對她的懷疑,從而洗清自己的?
“具體是怎樣的?她是怎麼傷的?”
她深覺這裡頭貓膩大了。
成親王幼子必定也是他們欲蓋彌彰的犧牲物,但溫嬋還有這樣通天的本事去買兇故意刺殺親王家眷?
裴姨娘眉頭已皺得很深:“具體的我並不清楚。
“只是聽說被人發現的時候溫嬋伏在姑小姐身上昏迷了過去,背上肩上都有傷痕。
“有一刀甚至刺在了肩胛骨上,離心肺距離並不遠了,這都是老爺到場親自看見了的。”
沈羲像是整個人凝固在空中,張煜親眼看到她受傷,那這傷就假不了了!
親眼看到她趴伏在張盈身上,而且是背部身負重傷,且同去的僅存的下人那會兒全都已昏迷,又或者不在跟前,這樣難道還不能洗脫她的罪名?
這樣不但能洗清她自己,甚至還能替她在張家人面前博取不少感激,哪怕是落下些傷,這倒是也值得!
而且不管怎麼說,有了刺傷成王幼子的兇手的招供,這案子也算是結案了。
只不過溫嬋是怎麼做到的?
她死前親眼見到她付了銀票給刺客,已經打發他們走了,而她自己不可能從背後給自己幾刀!
那就是她除去那批刺客之外還另有安排?
第216章 怎麼才來
可是,那畢竟是幾刀子,如果這傷能令到張家消除疑心,至少是那些年裡沒有存疑,必然是不輕的!
她溫嬋狠得下心這麼對待自己?
她又怎麼會放心讓刺客下手?
她就不怕萬一人家索性把她殺了,然後一走了之?
再者,就算是不死,萬一傷的重了落下殘疾,她還怎麼跟徐靖成親?
雖然最後沒嫁成,但她至少是抱著這個心思來的。
“姑娘似乎也對昔年這段知道得挺清楚?”裴姨娘終於把心裡的疑問問出來。
她吶然未語,一時組織不了語言出來。
不管怎麼說,溫嬋一個人斷然完成不了這麼大一件事,她定然還有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