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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王爺那邊來人相傳。”

  侍官撩開簾幔走進來。

  他瞳孔倏地收縮,放下杯子,站了起來。

  燕王正在抱劍台上練功。

  直到他練完整套十八般兵器,賀蘭諄才走上前:“王爺幾十年如一日的勤勉,武藝愈發精進了。”

  燕王笑著接過他遞來的帕子,說道:“你若能像本王這般勤勉,又何至於被淮兒逼到丟了劍?”

  前兩天夜裡,蕭淮出了承運殿便在他玉瀾殿裡跟他出了手。

  賀蘭諄微頓,赧笑著垂了頭:“真是什麼都瞞不過王爺。”

  燕王慢吞吞喝著茶,說道:“那件事查得怎樣了?”

  賀蘭諄頜首,說道:“有些眉目了。

  “屬下今兒碰巧在街頭遇上了沈姑娘。

  “沈姑娘親口所述,她與世子並不相熟,不過是因為韓家老夫人的逼迫而無奈求助到了世子頭上。

  “碰巧世子也惱著韓家,因此便就有了這賜婚聖旨。”

  燕王擦了臉,目光投向他。

  他又頜首道:“不管怎麼說,韓家的確因為這件事情正處於手忙腳亂之中。”

  “是麼?”燕王正挑了把長戟在手,漫聲道:“這倒是難得。”

  賀蘭諄不置可否。

  燕王把那長戟仔仔細細看過兩遍,插回兵器架上往外走去:“過兩日約約沈若浦,請他有空到府里吃茶。”

  小胡同別院這邊,被困住的沈羲席地坐在東邊錦墊上,背抵矮几,沉凝著出神。

  既是出不去,她也懶得反抗了。

  她腦子紛紛亂亂,還不能迅速地騰出地方來顧及眼前事。

  徐靖與賀蘭諄的瓜葛,溫嬋嫁給韓若矩究竟與她的死有沒有關係,張煜既然已經提防著溫嬋,那麼究竟為什麼到最後也沒有直接採取行動?

  以及還有,溫嬋在殺死她之後,對張家又是怎樣一番說辭?

  又及,林霈所說的,與沈崇信在雪地里交談的密友又是誰?

  但是這所有的疑問都不是憑她動動腦子就能得到答案的。

  她眼前還浮現著張家宅子所呈現的頹廢。

  半生過去,人是物非,她還是當年的張盈,家卻不是昔年她的那個家了。

  即便她還是張家的小姐,要想再以張家小姐的身份回去,去推開那扇門,卻是難乎其難。

  這座宅子於她來說承載著雙重意義,張盈的靈魂與緩緩的身軀,共同構成了如今的她。

  她仰頭望著雕龍畫鳳的藻井吐氣,後腦勺抵著几案,安靜的氣氛令她全身放鬆,倦意襲上四肢,閉上眼,而體內又漸漸湧起一股勁。

  也不知道戚九和裴姨娘她們如今在哪裡?

  她不應該在這裡呆下去,她應該去尋蕭淮讓他放了她……

  他這個人只管吃醋,哪裡知道她還有許多事情等著去辦!

  只是起身到一半她忽然又停下來。

  她被吃醋兩個字給震住。

  為什麼她會知道他在吃醋?

  她重又坐下來,雙手捂住臉。

  掌心還殘留著他衣衫上的香氣,恍惚間如同他仍在眼前。

  “你可以負盡天下,就是不能負我……”

  “你未婚夫的辱名叫五郎……”

  她略有些煩躁。源於內心控制不住的一些情愫。

  有些東西已經遮擋不住。

  近來她常想起他。

  被人提及賜婚的時候,在林霈在她面前展露出讓人倒胃的一面的時候。

  她已經會不知不覺拿人與他比較。而他明明霸道蠻橫又兇狠自大。

  她很煩躁。

  房門吱呀響起,侍官走進來:“少主請姑娘倚蘭院相見。”

  她一骨碌爬起,在晚風裡定了定心神。

  原來倚蘭院是他的書房。

  她跨進上回他涮羊肉所在的抱廈,侍官們便全退了下去。

  屋裡四角大燭台上點起數十枝長燭,屋裡亮如白晝。

  穿著玄色蟒袍的他盤腿坐在長案後,慣性地蹙著眉頭,垂頭在成堆的軍報上寫著批覆。

  布滿著認真的臉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但這樣的他看起來卻透著致命的吸引力。

  就像是當時他坐在鞦韆架上,她那一眼之下赫然望到的驚艷。

  “想好了嗎?”他拿開批完的一本摺子,擱筆的當口瞅了眼她。

  她走過來凝眉望著他:“我認為我沒有做錯的地方。分明是你不講道理。我有自由見客的權利!”

  蕭淮剜了眼她,收回目光又翻開本摺子。

  “林霈三日後會啟程前往左軍營。沒有我的命令,也除非我死,否則他這輩子也別想回京師來。”

  說到這裡他又從摺子後瞪她:“你若是還有什麼體己話想跟他說,可得抓緊。”

  沈羲無語,抿唇道:“我與他沒有什麼體己話。”

  非要這樣說他才高興麼。

  但是再想想,她又不由往他看過來。

  林霈若去了左軍營,那倒是去掉她一塊心病了……

  此人殺了稍嫌過份,放在跟前又難免惹事,放去大營里,倒是可免去心頭隱憂。

  她心裡略為寬鬆。

  不過再一想,林霈被發落成這樣,那賀蘭諄呢?

  “賀蘭諄又怎麼樣了?”她上前問。

  他身上還有很多秘密,她並不希望他會因為她被針對。

  第213章 我不在乎

  蕭淮心頭略惱,抬頭道:“你倒是挺關心他!”

  沈羲抿抿雙唇,走到他側首跪坐下來:“世子會把他怎麼樣?”

  蕭淮看到了她眼裡的關切,臉色也跟著發寒:“殺了!”

  沈羲驀然無語,不知道說他什麼好。

  她雖然知道賀蘭諄是燕王心腹,他想殺他沒那麼容易。

  可是他眼裡的陰狠卻不能不讓她相信他對他起了敵意。

  賀蘭諄只是王府屬官,而他是燕王獨子,他若真處心積慮要殺賀蘭諄,賀蘭諄又怎麼可能逃得過?

  她好不容易跟賀蘭諄搭訕上,怎能因為這個而前功盡棄?

  眼下跟他講道理真是個愚蠢的選擇。

  但是不管怎麼說,這誤會都必須得解釋清楚。

  她勻了口氣,儘量放緩聲音道:“我真的跟他什麼事情都沒有。我只是剛好遇到他,就約在附近喝了杯茶。

  “跟他打聽了幾句他的來歷,他也跟我打聽了幾句賜婚的事,但我能感覺出來他是奉了王爺命來刺探我的。

  “除去這些,別的我們什麼都沒說。”

  蕭淮望著她竭力表現著順服的樣子,心裡一寸寸發涼。

  “你擔心他被殺,所以不惜在我面前委屈求全嗎?”他伸手托起她下巴,聲音慵懶但清涼,“你這麼主動護著他,可見是很中意他了?”

  沈羲驀地被他目光刺疼:“我不喜歡他。”

  如果他指的是那種情份的話。

  “那就證明給我看。”他湊近她,燭光下雙眼深不見底。

  沈羲望著他,沒有動作。

  她不知道怎麼證明。

  這種事情,她沒有辦法給他證明。

  “那就滾!”

  蕭淮屏息半晌,倏地收了手。

  沈羲望著他不余絲毫溫度的臉,定了半刻,也站起來。

  氣氛陷入僵滯,兩個人都如同成了石雕。

  案上燭芯啪地炸開朵花,沈羲回神,她抓了抓裙擺,深施一禮,出了門去。

  蕭淮再沒有看她,扭轉身拿起摺子,繼續往下看起來。

  門外更深露重。

  秋風捲起落葉在空中飛舞。

  沈羲暢通無阻到了院門外,沒有遇到傳說中三重關卡的侍衛與弓駑手。

  她仰頭吐了口氣,在門下抱緊雙臂望著天幕寒星。

  將近中秋,月光亮起來,但天氣漸涼,四面早就沒有了人語聲。

  月光下樹木在隨風搖曳,帶著清寂的落葉。

  牆下鞦韆上也鋪上了葉子,一錯眼,仿佛仍能見到初初見他時他的樣子,他頭抵繩索,披散著長發,趿著布鞋坐在上頭。

  於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驚愕卻使他看上去像個不諳世事的少年。

  後來她再也沒有見過這樣的他。

  他轉眼出現在賭坊,在刑場上,在衙門裡,在玉器鋪子中,每一面都精明強悍。

  初初的每一次見面都是片段,直到後來——她也記不清什麼時候,才開始連成一個段落。

  她在他曾替她上藥的大石頭上坐下來。

  撿起一片葉子,攏嘴吹著。

  四面安靜,很適合獨處。

  昔年徐靖登門求親,肖氏問她喜不喜歡她,她說喜歡。

  徐靖慡朗又熱情,時時惦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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