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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指甲掐著手心,忽然看到他面前那杯茶,便就橫了橫心。他不就是喜歡看人服軟嘛!
她端起茶來,正面朝向他:“世子請吃茶。”
茶杯停在蕭淮胸前。
他垂眸看了看,這素手白皙滑膩,隱隱有香氣傳來。
他心起漣漪,漫聲道:“放這麼遠,我怎么喝。”
要哄人也不會好好哄,一點覺悟都沒有。
沈羲咬牙。自然是接過去端著喝!難不成還要她餵他喝?!
但看他這樣子,恐怕還真是這麼想的……
頓了半晌,她忍了又忍,到底將杯子送到他嘴邊。
蕭淮趨身俯下臉,鼻腔里她的香氣更濃。就著她的手輕啜了一口,他略了頓下然後起身:“走吧。”
面上波瀾不驚,心下卻春風十里。
沈羲一顆心落地,趕緊也站了起來。
出門的時候蕭淮路過庭院,停步與侍衛道:“帶宋小姐去乾清宮,摺子的事,我們去問韓閣老。”
宋姣不招,他有的是辦法磨她。
她存著什麼心思他心知肚明,只不過眼下趕緊當完差去逛園子要緊,他不願再浪費時間。
被押著跟上來的宋姣瞪視著他身側的沈羲,眼裡除去怨忿,還有怨毒。
她雖然不知道沈羲跟蕭淮究竟什麼關係,但蕭淮對沈羲態度明顯比對她好這是事實!
而她一個堂堂首輔府上嬌生慣養的表姑娘,竟然還來不及一個三品官戶小姐在他面前來得尊重,這無疑比蕭淮要罰她更為來得屈辱!
沈羲回頭看了眼臉色愈發冷下來的宋姣,也暗地裡皺了眉頭。
宋姣此時為什麼會敵視她,她不清楚,但大家心裡都是通透的,她能出現在這裡,想來多半與蕭淮有關。
她可無意因為蕭淮而惹上什麼莫名其妙的禍事,因此自覺退在她與侍衛身後,與蕭淮保持著相當一段距離。
走在最前頭的蕭淮並未察覺身後暗涌,正大步走向乾清宮。
沈羲亦步亦趨跟在隊伍最後,雖然有些吃力,但也勉力能跟得住。
到了廡廊下見得太監宮女們神色淡然舉止安定,心下已放了一半。再聽得殿內談笑之聲不絕於耳,另一半心便也隨之放了下來。
但剛等她到達宮門,還未曾迎上已走過來的沈嫣,恰在這時候殿內卻陡然傳來聲尖叫!
“救命!”
“有刺客!快護駕!”
這聲音尖利急促,直接劃破了這一廊安適!
一時間殿裡驚叫呼喊聲此起彼伏,方才還一派歡樂祥和的大殿眨眼就變得紛亂起來!
蕭淮猛地將沈羲伸臂一卷交給蘇言,隨即便飛縱進了殿中!
迅速被紫衣侍衛團團圍護住的沈羲一顆心提到了喉嚨口,仿佛隨時都能從喉嚨時迸出來!
這一刻到底還是來了!她居然還是遲了?!
眼前宮人們邊叫邊往外躥,而殿裡則傳來孩子的哭喊聲!
有聲音在急促而焦灼地呼喊:“皇上不怕!——快保護皇上!”
緊接著又有好多道安撫的聲音,這當中甚至還有沈羲近期所熟悉起來的那幾道!
“是老太爺在裡面!”
沈嫣擠到她身邊,小臉兒白得像紙。
沈羲緊抓住她的手拖到身邊,一看旁邊宋姣,卻早已經被皇宮侍衛接去宮門去了。
第161章 同黨是誰?
“老太爺怎麼樣?!”她反身抓住沈嫣胳膊!
如今她進不去乾清宮,也不可能冒險進去,她關心的只有結果了!
“你去到紫曜殿的時候,我便已經照你吩咐告訴老太爺了,眼下殿裡什麼情況我也不清楚!
“只不過事出突然,恐怕回去之後你會少不了被盤問!”沈嫣忍著胳膊上的疼痛說道。
沈若浦也不是吃素的,這麼要緊的事情,而且到最後居然還真出事了,她怎麼可能回頭不會被審?
那也顧不得了!
沈羲緊抿雙唇望著殿門,要緊的是今兒救駕的究竟是誰?而刺客如如今是被捉了還是跑了?!
她一顆心仍懸在喉嚨口,伸手又拉住憑霜:“你們去殿裡看看,到底怎麼樣了!”
憑霜點頭,這裡沈羲又叮囑她注意安全,然後才放她進去。
大殿裡已經基本被控制住!
在場武將本就不少,再者親軍營以及侍衛營的人團團圍護,自然出不了大事。
小皇帝臉色蒼白,由韓頓摟住仍處在驚恐之中。
沈若浦則位於他們左側,一側手臂上已經被利器劃破,官服破開半尺長一道口子,而他面色凝重,眼裡除去脈劫後餘生,還有一絲讓人看不出意味的深沉。
蕭淮寒臉立在小皇帝身前,聽賀蘭諄稟報:“事發於世子離席後一刻鐘時,此人化裝成宮人,匕首竟然是有機關的,做成兩寸長可收納入袖的小物件。
“當時虧得沈侍郎與眾臣恰巧前來敬酒,而沈侍郎正好就擋在皇上身前,當機立斷護了駕。
“所幸咱們的人到得快,沒出什麼大事。”
蕭淮聽到說沈若浦,不由扭頭看了眼他。
垂眸略想他又迴轉頭來:“這麼說宋姣說的那個太監確有其事?”
“顯然是。”賀蘭諄點頭,“現如今霍究已在側殿盤問宋小姐以及刺客,相信不久之後就會有結果。”
蕭淮眉頭緊擰起來。
先前聽說宋姣去紫曜殿鬧事,他是真沒想到她是被人利用,所以才會只當她是窮其無聊而治她。
卻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會利用他來行調虎離山之計。這麼說來,那刺客在宮裡豈會還有同黨?
那他這同黨會是——
想到這裡他心下猛地一沉,眼前滑過道影子,驀地將他眼帘也刺疼起來!
他回頭望著殿門,如山般的身軀也略微有些輕晃……
沈羲立在殿門下,腦子飛速轉動著,也沒有哪一刻曾停止。
宴廳在主殿東側,此時宮裡內外都已亂成一團。
武官們早已經協同侍衛們在加強禁衛,但從他們行動還算秩序齊整來看,總體大局應該是掌控了的。
只有刺客抓到手了才可能穩定局面,這麼說來,那刺客就算是還沒死,也肯定落在他們手上了!
而落到他們手上,又豈還有生還的可能?
那可是她同族同胞的一條人命!
她心口發緊,轉身背對著宮門,立在太監宮女堆里猛咽著唾液。
她早就知道的,她早就知道他不會成功的,沒想到她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步!
她剛才應該看到蕭淮之後直接將他橫拖硬拽地拖過來!
把他拖回來就好了,只要他回來,刺客便一定不會動手,至少不會輕易動手!否則的話他為什麼兩世都選在蕭淮不在這一刻下手呢?
這是她的同胞,赫連人已經殺一個死一個了。
她心裡繃得跟有繩子纏住似的,說不上什麼感受。
眼睜睜看著他們被捉被殺,跟道聽途說的完全不同的。
這是切膚之痛,跟傳說般的聽聞無法相比。
而她現如今還能為他們做些什麼呢?
她應該如何救他?
在沈家她可以輕而易舉執掌江山,可是在這天地之間,她卻渺小到連踏足出去的能力也沒有!
“你是在緬懷什麼嗎?”
熟悉的聲音忽地又響起在耳邊,只不過卻帶著絲徹骨的寒意。
她身子微僵,接而轉過身來,面前兩步遠處,蕭淮目光莫測站在那裡,渾身陰冷如同地底來的無常。
“世子。”她心下莫名沉了沉。
她已經很久沒見過他這副樣子。
中軍衙門裡被她聽到他們父子對話時的他,在小胡同里擺出匕首殺機畢露的他,都沒有眼前的他來得可怕。
但她仍然察覺一絲端倪來,垂首望著腳尖,不曾說話也不曾慌張。
打從決定那麼做時起,她就預到了這結果的。
沈嫣她們似乎也感覺到了這股危險,不覺皆站在她身邊。
蕭淮將目光從她身上收回,一言不發往西側廡廊下走去。
蘇言走上來:“請沈姑娘上紫曜殿。”
沈羲看看逐漸遠去的清冷背影,沉了口氣與沈嫣她們道:“你們在這兒等著我。”
珍珠要跟著去,被她眼神制止,退了回來。
到了紫曜殿,蕭淮直接抬腳踹門。
沉重的宮門在他腳下發出尖銳刺耳的磨擦聲,然後彈了一彈,又回拍在門檻上。
沈羲直到門板靜止下來,才跟著走進去。
視線陡然從明處到暗處,使人有些眩暈。
她沒曾料到他突然在殿中轉身,一時收步不住,猛地栽到他胸口,湧入鼻腔的除去沉水香的味道,也還有因為碰撞而產生的悶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