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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老太太素日可不輕易見客的,可見這是真對姑娘青眼有加了!——來,快跟我去!”

  她這聲妹妹喚的,瞬間就把她這高門二少奶奶的身份與沈羲給拉近了。

  沈羲便就跨出門,與她從容上了廡廊。

  二人這裡過了屏門,從西邊的月洞門下穿過幾道遊廊,往上房方向而去。

  不與溫嬋直面相見,便永遠也摸不到她的底,所以哪怕實力懸殊,這一見也是極之必要的。

  沈羲沿途略略地打量這宅子,倒不是特別規整的四進四合院,兩側都還有遊廊延伸出去,估摸著應是後期又買下了鄰里的地盤加擴的。

  三進與四進之間還有座小花園,小花園東北角上的兩進寬敞院落,才是安榮堂。

  門下就已站著好些個丫鬟,而院子裡頭笑語頻傳,看模樣應是有著不少人在。

  秋氏停步道:“想必是姑娘們在。”又指著她腕上道:“把這香囊取下來吧。”

  他沒有解釋為什麼,沈羲也沒有多問。香囊解下來交給珍珠,然後才又隨著她往院裡去。

  傳來說笑聲的正堂里就坐著奪她命的溫嬋。

  按說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但做了虧心事的人是溫嬋,可不是她沈羲,所以她沒有什麼好緊張的。

  進院這一路也沒有什麼好說,這種排場她見得太多,溫嬋就是整出個宮殿來,她也不會多看兩眼。

  倒是秋氏自打進了這安榮堂的門,整個人就逐漸凝重起來,本來多活潑的一個人兒,生生循規蹈矩,成了個掐著脖子的木偶人。

  看來這位二奶奶離溫嬋心腹的位置還差著不少距離,也就難怪會那麼急於爭寵了。

  不過細想起來,韓頓在朝堂地位那麼高,但秋氏拼命巴結著,並且斷不敢行差踏錯的人,不是韓頓的夫人,她的親大嫂,而是一個已經放權的老太太,倒是挺耐人尋味的。

  再想想她來韓家兩次,並沒有哪次聽她們言語裡提及韓頓的夫人穆氏,或者是他的母親唐氏。

  也就是說,韓頓生母,秋氏的親婆婆,以及他的名媒正娶的妻子,她們在府里的權力和影響力,實際上還根本比不上溫嬋?

  沈羲心底里琢磨著,面上卻不耽誤半分。

  米粒大小的珍珠串成的門帘被撩開,再繞過西面彩鳳雙飛大屏風,跨門第一眼,她看到圍坐在一處的好幾個姑娘們。

  第二眼,目光便就直接落在了坐在上首錦榻上的老婦人身上。

  即便沈羲早做了準備,但這一眼還真就仿佛直接跨越了五十年!

  座上的溫嬋正半倚在大迎枕上,手裡捧著只琉璃盞,面向左首坐著的韓凝的臉上,還有著一抹慈愛微笑。

  當年那把青絲里已偶見花白,一身半新的絳紫色織錦繡銀團花單衣下,覆著褚紅色馬面裙。

  她頭上插的身上戴的,與當年的她一樣講究到有些過分。

  但昔年精緻的五官到如今,已成了變形的輪廊。

  縱然肌膚還顯平整光滑,終究已如爛熟的桃子,那皮肉已垂了下來,在嘴角與下頜處成了褶子。

  倒是那雙在相國寺後小巷裡泛著惡毒冷光的眼睛相對還算亮,使她六十六歲年紀看上去,無形就年輕了好幾歲。

  沈羲細想想,離開這個人其實也就不過三個月而已,猛地見她蒼老如斯,還真有些移不開眼。

  “姑娘進來吧。”秋氏招呼道。

  沈羲微抿唇,垂眼入了內。

  溫嬋在她抬眼這剎那,目光也倏地落在了她身上。

  “刑部左侍郎府沈羲,拜見老夫人。”

  沈羲給她施禮。

  溫嬋望著頜首靜立在面前的她,半日才揚唇招手:“過來我看看。”

  她這一伸手,袖子上滑,便就露出手腕上一隻鐲子來。

  只見這鐲子大片玻璃底,裡頭的飄綠如青山綿延,而萬山叢中又飄著一抹觸目的紅!

  這紅耀眼得像血,又熱烈得像火,如同當日在小胡同里乍見到自己手背上那抹血,她雙眼倏地就刺疼起來!

  第135章 你真講究

  沈羲目光粘在這血玉鐲上。

  這血玉鐲是肖氏的!

  肖氏三十五歲生日,她跑遍了全城,才找到這麼一隻合心意的鐲子給她當壽儀。

  這鐲子,整個大秦也只找得出來三隻!

  但是她送給肖氏的壽儀,眼下卻出現在她溫嬋手上!

  原本從容自若,只當是尋常串門的她,看到這鐲子,渾身血液卻瞬間凝固。

  是肖氏隨同張煜他們南下死後,溫嬋著人從她屍體上擼下來的,還是在覆國之前肖氏就已經壽終正寢,而在那之前姓溫的私下裡將它掠奪來的?!

  但不管是哪種,都爭不過這鐲子是她母親遺物的事實!

  而這鐲子既然在她手上,那麼想必張家南下之後,餘下的家產也應該都落在她手上了。

  溫嬋本等著她上前,卻見她盯著自己手腕未動,不由也凝眉往她看過來。

  沈羲揚唇,走到她跟前道:“我因見著老夫人袖子上的纏枝牡丹繡工出神入化,不知不覺就看出了神。”

  溫嬋聞言未語,直視她這雙眼。

  但只見她眼神清澈,如同不含一絲雜質,不像是在說謊的樣子。

  先前與她對視那剎那,她還幾疑遇到了熟人,如今看起來,這分明就只是個符合她這個年紀的淡定從容的女孩子而已。

  她微笑道:“半舊的衫子了,花繡的再好也要棄了的。”

  沈羲道:“衣衫舊,做工卻舊不了,老夫人是真講究之人,講究的哪裡是這衣料子?分明是這做工。”

  溫嬋聽到這話,竟覺順耳起來。

  她笑道:“真是個標緻的孩子。”

  韓凝笑著走來:“這下好了,老太太見了可愛的,便覺我們討嫌了。”

  宋姣也往沈羲處看過來,她的寡言總顯得過於深沉,但同時又使她的明艷顯得不那麼張揚。

  而韓敏則坐在旁側,手裡捏著盤子裡的果脯,帶著絲不以為然,似笑非笑地衝著沈羲上下不住地打量。

  溫嬋笑望著沈羲:“你坐罷,站著怪累的。”一面旁邊就有丫鬟搬了繡墩兒上來。

  沈羲挨著邊沿坐下了,將珍珠手上的盒子接過來遞上去:“今次冒昧前來,因為不知道老太太傳見,因此也未曾提前備什麼趁手的禮。

  “只有隨手帶來的幾件小物兒,也不知道老太太看不看得上眼。”

  溫嬋目光落在她手上。

  等到接在手裡,那香盒還未曾打開,熟悉的玉蘭香便就隨風飄入鼻腔,她心裡微動,啟開盒子,果然與上次一樣,又是以純鮮花香料製成的糰子香。

  “很好。”她點點頭,抬眼望著她,又說道,“你這手藝也不知師從何處?”

  沈羲早料到她會有一問。

  “不敢相瞞老夫人,這手藝乃是家母傳下來的。”

  “令堂?”溫嬋凝眉。

  “正是。”沈羲直視她,“家母幼時與人學的,至於跟誰學的,我卻不知了。”

  她真正的母親是肖氏,也是她腕上這隻血玉鐲的主人。不算說謊罷?

  溫嬋點點頭,又問道:“不知道令外祖家是?”

  她笑道:“是晉中的鄉紳。”

  胡氏早已化為塵土,她就是去查,也是查不到什麼了。

  “原來是這樣。”溫嬋微笑。

  這樣好的香,她確是在張家見的最多。更確切地說,是張盈手上見的最多。

  張盈什麼都比她強,香制的比她好,女紅也做的比她好,書讀的比她多,音律鑑賞樣樣都強。

  她什麼都比她強,因為她打小就生活在條件優越的張家!

  她隨隨便便甩出一樣本事就能把她壓下去,她溫嬋唯一比她強上些許的,或許只有姿容。

  但姿容卻也不是絕對的強過她,至少在圍著張盈轉的那些人眼裡,她就是無論如何也比不上她的。

  張家並沒有什麼親眷在晉中,昔年他們闔府南下時,也是繞道東海輾轉而下,女眷更沒有到過西南西北。

  胡氏這手藝得自張家女眷顯然不可能。

  再者她既是少時習就的手藝,那麼就更不可能得自張家了。

  想到張家,她不禁搖了搖頭。

  彈指一揮又已是十二年,打從張盈死去,張家在那之後的三十八年裡就逐漸死絕了。

  按胡氏的年紀來算,她少時那會兒還是赫連人的天下。

  天下各處皆是赫連貴族的足跡,她習自別的貴人家也極有可能。

  那會兒的赫連貴族家的小姐,雖然不見得個個都比得上張家小姐嬌貴,但制薰香胭脂,品鑑功課,都是貴女們的必修課。

  因為一盒香而使她立馬聯想到張盈,她委實是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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