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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這幾日的藥敷,實際上淤腫早已散去,除去還有幾處隱隱泛疼之外,也已經不打緊。

  只不過消腫的地方仍有些黯淡臘黃,平白地使人看起來老了幾歲。

  紀氏正對著鏡子塗粉,擺擺手避開她道:“你去吧,我這裡也正犯困,我歇會兒。”

  鏡子裡的她不斷地著著眼圈周圍的細紋,但是再壓,那紋路也還是有些顯眼。

  沈嫣盯著她看了片刻,口裡稱著是,退身往外走。

  “把東西帶回去。”紀氏又喚住她,指著桌上那堆紙包。

  她迴轉身笑道:“我近來腸胃不好,還是母親留著給懋哥兒吃吧。”

  “留著做什麼?懋哥兒也有的!”

  紀氏從鏡前轉過身來,精心描過的蛾眉擰成了一個結。

  她扯扯嘴角,便就拎起了那摞紙包來。

  出了房門,廊下花木隨風搖曳,牆頭的藤蘿像不安的靈魂。

  她迎風站了站,回頭看了眼身後,忽然又抬步從西廊拐去了後花園。

  一路走到當日沈梁看魚的引流池邊,她毫不猶豫,竟抬手將手裡幾個紙包全投了進去!

  池水很快浸濕了紙包,食物的香味引來了所有池魚。紙包被魚嘴戳碎,包著的各種零嘴也泄散出來,有的浮在面上,有的直接進了魚腹,有的沉入水底。

  斑斕的魚在水裡搶食打架,濺起的水花綻上了裙擺。

  沈嫣凝望著水面,目光隨著粼粼的波光變得陰沉狠戾起來。

  沈羲預了旺兒半個月時間,既然交了給他,自然也就安心等他回來。

  這日下晌正在院裡教沈梁作詩,沈若浦那邊便來人傳她去寶墨齋。

  她便就順手帶著手裡詩冊,前往萬榮堂來。

  沈若浦還未曾除官服,正立在窗戶下凝想什麼。聽到她進來,便掃了她一眼,然後目光在她手裡的詩冊上,說道:“那是什麼?”

  “幾首小詩。”沈羲道。

  接而將詩冊遞了給他。

  “梁哥兒悟性不錯,不但學過的東西記得住,也開始懂得舉一反三。我便嘗試著讓他作些短句。”

  沈若浦接過來打開,只見詩冊里寫的都是些琅琅上口的五言小詩,不算深奧,但卻適合沈梁那麼大的初學者。

  又見這些詩雖不錯,但都未曾見過,且看著還是自行寫上去的,心下微動,不由就道:“這都是你作的?”

  沈羲頜首:“拙作難登大雅之堂,還請老太爺不吝賜教。”

  沈若浦眼裡就透出幾分驚異,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半晌,才又緩緩轉到詩冊上。

  總共約摸二十來首小詩,首首用辭活潑,比喻靈動,清靈童真得來,又不見女兒家嬌憨之態!

  他擅八股文,卻不擅長詩辭曲賦,但作為大周同級別的官戶小姐,能有這樣的才情與功底,他也知已算十分了不得了。

  再細看這些字跡,雖是女兒家常用的楷書,但又並不刻板,筆觸里鋒芒隱顯,卻又並不張揚。

  “我記得你從前學業般般。”他凝眉望著她,“去杏兒溝三年,就精進如斯?”

  沈羲料到他遲早會問起,便就頜了首,說道:“不敢瞞老太爺,自打雙親過世,孫女也被逼得通曉了世事。不止是腦子開了竅,也明白往後的路就靠孫女自己了。

  “雖然女子不圖功名,但昔年雙親教過我的,我卻萬不敢忘。在莊子裡日日勤加練習,便如同雙親仍然在側勉勵,不知不覺,也就有了這點成績。”

  就算再勤練,那可也只有三年!

  沈若浦雙目似粘在她臉上。

  但她從從容容不慌不忙,又哪曾像是說謊的樣子?

  而倘若不是如此,又會是什麼原因?

  養育之恩……他目光緩下來,也許,是有可能吧。

  畢竟當年沈崇信和胡氏在她身上也沒少下功夫。

  而她終究竟是沈崇信的女兒,他的次子那麼出色,他的女兒必然是不錯的。

  想到這裡他把詩冊還了給她,說道:“難得你有這番孝心,我沈家也不至於渾成一窩了。”

  沈羲接過來,打量著他說道:“老太爺何出此言?”

  他吐了口氣,走到書案旁,拿起上頭一封信來:“楊家回信了。還是答應與歆姐兒議婚。

  “不過卻說,歆姐兒與林霈再不能私下見面,否則的話,哪怕是成了親,這婚也還是得毀的。”

  沈羲展信看了看,果然是楊家老爺來的信,措辭軟中帶硬,是不如應有的委婉。

  不過這也怨不得人家,都是有頭有臉的,無端端鬧出這一茬,誰會樂意?楊家答應議婚,這必然也是綜合各方面後的訣議。

  但他們即便信了,也還是防著日後再出現這樣的事情,這語氣不放硬挺點兒,又怎麼成?

  “到底還是利大於弊,只要歆姐兒過門後好生為人,這事情也壞不了的。”她合了信說道。

  第94章 真小狐狸

  “我如今憂慮的,就是歆姐兒!”

  沈若浦倏地沉了語氣,“我原先竟不知她是這樣的性子。簡直是不明事理!

  “一旦訂下來,三個月就得過門,她這副模樣,讓我怎麼放心她?怎麼相信她不會惹事?!”

  沈羲想起長房母女的德行,也不由嘆氣,沈歆的婚事事關兩姓之好,也確實該下手管管了。

  行事隨意有隨意的好,可無規矩卻不成方圓。沈若浦身為六部重臣,倘若鬧出事來可直接影響的是他的仕途前程。

  無論是站在沈若浦的角度,還是站在二房的角度,她也不希望沈家人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哪怕沈家所有人都不值得在意,至少沈梁也還是沈家的子嗣不是嗎?

  再說沈崇信都已經因為救下赫連人而未曾盡到當兒子的孝心,她總不能再帶著沈梁脫離沈家,讓他們這份不孝再加重一層。

  不過她沒說話,這些話輪不到她說。

  沈若浦望著窗外凝眉良久,才微吐一氣回過頭來:“若依你之見,我該怎麼管教她呢呢?”

  “這個孫女可說不好。”沈羲擺手。

  “我讓你說!”他拉下臉道。

  沈羲見他不像是別有意味的樣子,這才開起口來:“女子勤修德言容功,人前總不會差。

  “歆姐兒女紅不成問題,姿容也是上等,這些都不足為慮。只有這德言二字,須得嚴加提升。

  “首先是德,如何讓她學會以德服人,而不是以強制人,再者要懂得趨利避害,明哲保身。

  “再有這言字,常言道禍從口出,她若不好生管住這張嘴,就是不去楊家,去李家陳家,也只有惹禍的份。

  “這兩點在娘家把好關了,便出不了大事。此外若是再能練練儀態,那就更給沈家長臉面了。”

  沈若浦聽完,緩緩轉過身,盯著她看起來。

  面前的她談吐文雅,姿態從容。

  身上衣裳雖是日常的舊衣,但是也熨燙得平平整整,甚至乎隱隱還有股清甜的薔薇香。

  再看她妝容,長發挽著改良過的輕巧的元寶髻,只在左鬢插了兩朵珠花,並兩朵紫色小絹花。

  臉上脂粉薄施,清清淡淡,但是膚色卻極好,充滿了蓬勃之氣,而且面容之間透出股泰然聰慧的氣質,遠非動轍張牙舞爪的沈歆可比。

  細想起來,自打她上次跪過佛堂回來,整個人便就再也沒有那般暴躁過,無論是與誰起糾紛,她都未曾再激動失態,而是輕輕鬆鬆便讓對方慌了手腳。

  再聯想起沈歆與黃氏紀氏近來的行徑,想來之前的受罰,他的確是冤枉她了。

  分明作為沈崇信女兒的她才具備身為官戶小姐該有的儀態!而他竟糊塗到拎不清好歹……

  他吸了口氣,負手踱到花架下。

  停了片刻忽然又回頭:“既然你知道問題出在哪裡,那麼我便把歆姐兒交給你,在她出閣之前,你把她給帶出來!”

  “那怎麼行!”沈羲拒絕道:“哪裡有妹妹去管教姐姐的道理?太沒規矩了!”

  “就別跟我提什麼規矩了!”

  他拉長音望著房梁,說道:“你看看咱們家還有什麼規矩可言?左右不過如此,就是再亂,也亂不過如今去!”

  沈羲為難地道:“可老太爺也知道歆姐兒和大伯母都——她們哪裡肯聽我的。”

  “你不用管她們!你奉我的命令去,她們若敢在這件事上違抗你,你只管來報我便是!”

  沈若浦肅顏叩著桌子。

  沈羲還是沒吭聲。

  沈若浦便又咬咬牙,深深望過來:“最多我答應你,只要你在她出閣之前把這件事辦好了,你們便搬回抿香院!”

  沈羲聽到這裡,才忍不住咧嘴笑道:“只要我把歆姐兒教出來,老太爺便當真讓我們搬回抿香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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