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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羲抬眼與她目光對上,並沒有別的表示,只是垂頭抿了半口。

  裴姨娘比珍珠元貝到她身邊的日子更久,必然比丫鬟們對原主的了解更深一層,旁人看不出來的變化,她若是也看不出來,那沈羲才要懷疑她對她的熱切是不是有假了。

  她這一整日裡渾雖渾,但是卻沒有半點於二房及她自己不利,她不知道原先的沈羲在今日情況下是什麼反應,但她卻能肯定,這之中絕對是有區別的。

  裴姨娘話里不是擔憂不是勸說,而只是告訴她瓷枕是其次,人才是要緊的,可見她也意識到沈羲思想上起了某些變化,只是想的沒那麼深遠而已。

  而這個時候她還能替她來日婚事著想,仔細想來,也委實難得了。

  但她要說的都是後話。

  她溫言道:“姨娘也下去吧。”

  再說沈歆這裡,得了沈羲的準話,她直接就去了萬榮堂。

  沈若浦還在書房裡忙碌,見到她來自不免問上兩句。沈歆藉口發牢騷給他磨了會墨,看到先前被沈羲放下的那篇詩文還在原處插著,便趁著他轉身尋物時將它塞進袖子裡,再借著孫姨娘在外催請沈若浦晚飯的當口,告退出了來,又徑直回了梨香院。

  沈羲剛吃完晚飯,正盤腿在炕上翻看著原主留下的針線籃子。

  “東西我拿回來了,你看看可曾有誤?”

  沈歆進門落坐,將紙直接推到沈羲面前。

  沈羲拿過紙來看了看,委實正是她先前看到的那張,不止字跡相同,就連她留下的摺痕都一樣,便不動聲色把它收入懷中,然後將放在身後的瓷枕拎出來,說道:“我可是早就準備好了,哪裡想到姐姐這麼慢,我還以為姐姐改主意了呢!”

  “哪能呢?我倒是怕你會改主意!”

  沈歆接過瓷枕,口裡應著她,目光卻再沒覷過她一眼。

  這裡七手八腳將包袱解開,認出果真是黃氏交代過的那隻,當下遂暗暗放了心。

  這就對了,有她之前拋出的那些個蜜餌,這傻子,又豈能不上趕著把瓷枕獻出來給她?

  早知道她這麼不禁騙,早上那出也全可省了。

  “我怎麼會改主意呢!二房裡日後可就全仗著伯父伯母關照了,我這裡盼著伯父早日回來還來不及呢!有伯父替我管教梁哥兒,梁哥兒來日前途必不用發愁了!”

  沈羲緊追著她的話尾說道,生怕她反悔似的,又執扇道:“姐姐若是不信我,大可以與我立字據。”

  沈歆聽到字據二字,忽然就如醍醐灌頂,動了心思。

  沒錯,還得立個字據!

  先前她明明喚珍珠把瓷枕抱了來,立馬就要交與她,突然又讓她去沈若浦那裡取什麼詩,而這會兒她雖是答應把瓷枕給了她,可誰知道她回頭會不會又出什麼夭蛾子?

  她就是抱了回去,萬一她又反悔,去告訴沈若浦了呢?

  照她這軟耳根子,回頭讓裴姨娘她們勸勸,還真說不準。

  畢竟,這沈梁也是二房的人,手頭就有這麼個寶貝,裴氏怎麼可能不為自己兒子打算?

  想到這裡,她就沖沈羲扯了個笑容,“字據這東西,按說不該立,不過妹妹既然說到這裡,那咱們親姐妹明算帳,為免日後因此傷了和氣,就且立個字據也好。只不過,倘若妹妹違約,可又拿什麼作為賠償呢?”

  “就用我母親的嫁妝好了。”沈羲倒是慡快。

  沈歆微頓:“你母親的嫁妝?”

  “正是。”沈羲搖著扇子,“我手頭雖沒有錢,但我母親卻有,她的嫁妝可還全都鎖在公中大庫里。倘若我毀約,找你要瓷枕,你到時候拿出這字據來,我可攔不著你去搬嫁妝。你說是不是?”

  提到胡氏嫁妝,沈歆便滿心亮堂,胡氏娘家並不窮酸,乃是嶺南的鄉紳,家中如今也還有子弟在朝中任官,只不過路途遙遠,官階跟沈家比起來也很有些懸殊,再加上許是心氣高,這些年已疏於往來,自打胡氏過世,更是沒有人進過京了。

  第15章 這個蠢貨!

  她聽說胡氏當初嫁過來也是整九十六抬,算起來沒有萬兩絕對也有八千,有沈羲這句話在,倒是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

  她抬手撫了撫鬢角,語氣愈發悅耳起來:“那就依妹妹的。”

  沈羲揚唇:“姐姐沒意見,那我們就約定,誰違約,誰就賠對方三百兩銀子。”

  沈歆心裡冷笑,這傻子!還違約呢,難道她還會把這瓷枕送回來不成?

  真是蠢到家了!

  “好!”她痛快地道。

  既是誰違約誰賠銀子,她是絕對不會退還瓷枕的,而沈羲不反悔倒罷,若是反悔,自己還可白賺一筆銀子!心裡便就計較開來,三百兩銀子跟胡氏的嫁妝比起來簡直才缺了個小角,既是這傻子白白要送出來,她又怎好意思不多要點兒?

  遂又道:“三百兩會不會少了點?不如咱們定五百兩,賠得重些,這字據的效力也就大些,你說呢?”

  沈羲手裡扇子在半空頓了一頓,轉瞬她便就望著她笑起來:“好,那就五百兩!珍珠備紙墨。”

  責義兩清,字據不消半刻便書寫妥當。

  契約文案什麼的前世沈羲在張府看的不要太多,她心裡有數,擬定雙方違約責任後便交由沈歆看過。

  沈歆也覺得沒問題,反正再過幾日,這瓷枕便要送去劉府,還能有別的什麼夭蛾子出來呢?只有沈羲這種蠢貨才會答應跟她立字據!

  等到沈羲重眷寫了一份,將兩份皆下朱紅指印,再提筆簽了名姓,她便也跟著照做,拿起其中一份折好入懷,然後便抱著瓷枕起了身,皮笑肉不笑地道:“我這裡就謝過妹妹了。來日心愿達成,定少不了妹妹的好處。”

  沈羲也笑了笑:“妹妹恭祝姐姐此去劉府旗開得勝,早日讓伯父調回京師主持府內大局。”

  沈歆撩撩唇角,沒再說什麼,昂首挺胸出了門去。

  沈羲目送她們出了院門,這才沖門下默默望著她的珍珠元貝招了招手。

  等她們走過來,她便道:“這事,暫且別對外宣揚。”

  珍珠她們忍不住翻白眼,這都丟人丟大了,她們還上哪兒給自己找沒臉去呀!

  賠了夫人又折兵,有什麼好宣揚的?

  她們完全不知她搞什麼名堂,從前的她就如一碗白水,說什麼做什麼但凡掃一眼便能看個通透,然而她們又覺得眼下的她又變回白天那個機靈智慧的她了,方才跟沈歆對話時的痴傻,竟渾然是另一個人!

  太失望了!

  她們相互看了看,最終還是遲疑地點了點頭。

  不是她們有多看重那瓷枕,好東西她們也不是沒見過,從前沈祟信在的時候,稀世珍寶她們見的不少。只不過如今二房委實窘迫,再讓沈歆把這瓷枕坑去未免心有不甘,留著它,好歹將來也能換錢給沈羲嫁妝里添點彩呢!

  “知道就好。”

  沈羲望著她們,信步回到炕沿坐下,又在燭光里看過來:“你們現如今便去把萬榮堂給我盯嚴實了,一旦有任何動靜,都不要放過,也不要靠近,只須把看到的立刻回來告訴我即可。”

  丫鬟們再次點頭。

  黃氏自萬榮堂泄憤未果,回來未免也把前來報訊的丫鬟訓斥了一頓。

  訓斥她們倒不是因為冤枉了沈羲,而是她們這般莽撞,差點弄得她下不來台,這好在是不曾出大事,也不是別的場合,這要是萬一當時沈若浦也剛好被沈羲給說服了呢?她豈不是要落得尷尬窘迫的境地?

  她從京外帶回來的不過貼身幾個,大半倒是原來的,雖說都是長房她自己的人不假,可她常年不在府,中饋大權在三房手上,誰知道她們還有沒有心思在她們身上?這管家權不在自己手上掌著,就是難以稱心。

  她順勢歪進美人榻里靠著,眉頭仍是鎖著的。

  心裡的不悅還是難平。

  話說回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沈羲有能說服沈若浦的可能,印象中她應該是隨隨便便就能被人愚弄得團團轉,可是今日在外書房,在她推倒了沈羲之後,她竟然沒有就地撒潑也沒有歇斯底里不依不饒,而只是靜靜伏在那裡出神,雖只是一剎那,卻也還是給了她異樣感覺。

  那一刻的沈羲仿佛有那麼一些不同。

  仿佛比從前安靜了,冷靜了,那雙眼睛也更清澈深黯了。

  但再讓她說點什麼,卻難以言說。

  畢竟也就是那一剎那而已。

  “太太,咱們姑娘去梨香院,二姑娘與她有說有笑呢。”

  丫鬟就在這個時候進來稟道。

  有說有笑?聽到這裡,她神色緩了緩。

  看來是她多慮了,那丫頭的傻她是看在眼裡十幾年的,即算是被她推倒後沒有發怒,也不見得就是突然轉了性,誰知道不會是怵著沈若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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