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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是被老天愚弄了,她也要弄清楚她死了之後張家又怎麼樣了?父親母親是否還有健在的可能?如是遭了不測,那他們的墳瑩在哪裡?

  珍珠算了算,說道:“永定十年,距今恰恰五十年。”

  五十年?

  陷入絕望的沈羲倏地抬頭,居然才五十年?!

  五十年的時間,歷史不會斷層太遠的!她的兄嫂侄兒年紀也還不大,應該還有存世的可能!

  “那你們知不知道永定年間的張閣老家?他們怎麼樣了?!”

  丫鬟們面面相覷,皆都搖起了頭,“五十年前奴婢們都還沒出生呢。”

  二老爺一直在外赴任,她們都是跟著姑娘一起回府的,不在京師,很多事情知道的也不多。

  但是沈羲的目光太凌厲了,逼得她們幾乎喘不過氣!

  幾個人絞著手指頭靜默了會兒,才終於有個梳著總角的小丫鬟怯怯地道:“不如去找咱們院裡的劉嬤嬤來吧?五十年前劉嬤嬤都十多歲了,而且一直呆在京師,她應該知道的。”

  第5章 她還沒死!

  “劉嬤嬤?”沈羲道。

  元貝忙說道:“就是從前在咱們抿香院當差的!雖然她沒跟著南下,但是一直在抿香院看著家。”

  “那還等什麼?快去把她叫過來!”沈羲站起來。心下著急,她也顧不上語氣了。

  很快頭髮全白的劉嬤嬤被請了進來。

  珍珠重複了沈羲剛才的問題。

  劉嬤嬤茫然思索了下,便說道:“哪個張閣老?”

  沈羲情急之下走過去:“張閣老諱名張解,祖籍通州,出身世族,隆安二十三年中的解元!

  “歷任廣西知府大理寺少卿,同定三年入閣,兼任邢部尚書!夫人肖氏乃是太師馮元第的長女,永定皇后乃是張夫人長兄之女!

  “這麼有名的人家,你怎麼會不知道?再仔細想想!”

  雖然她心裡首要目標就是殺了溫嬋償命,可是大秦亡國的消息此刻令她已經顧不上去管其它了!

  沒有什麼比父母手足對她來說更重要,大秦亡了,她需要知道張家人的消息和下落!

  劉嬤嬤訥了訥,垂頭再想了下,驀地一拍額頭道:“想起來了!原來姑娘說的是永定年間的皇親張閣老。這個奴婢倒是還記得些的。

  “張家當年聲名顯赫,只不過後來下場也慘。當年先帝攻破帝都之後,張家誓死守衛赫連皇帝,護著大秦皇帝逃到南方。

  “但後來還是捉到了,一家老小十幾口全部被斬首,還有數不清的家奴,聽說那鮮血把整個刑場都給染紅了。”

  沈羲眼前發黑,心口似是有隻利爪緊揪著一般松不開來。

  死了……所有人!

  她捂著胸膛,臨死前那股窒息的感覺又來了。

  那是她的家人!全都死了!

  “不過,”說到這裡劉嬤嬤又遲疑道,“張家有個姑太太卻還在世。”

  “姑太太?”沈羲艱澀地吐出聲音。

  “沒錯。”劉嬤嬤點頭,“就是張閣老的千金,不過聽說不是親生的,而是收養的。現如今她老人家乃是韓府的老封君。

  “她的孫兒,那可不得了!乃是當朝首輔韓閣老,韓老夫人如今也是大周最為尊貴的命婦!”

  沈羲渾身血液倏地沸騰了,她極力忍住渾身顫抖:“你說的韓老夫人,是張閣老張解收養的女兒?”

  是溫嬋?

  張家滅門了,她溫嬋居然搖身一變成了大周的尊貴命婦?!

  她不僅殺了她,她如今還站在消滅了大秦以及張家的拓跋人朝堂上,做著尊貴命婦?

  “正是!”

  劉嬤嬤翻起古來條條是道,並沒有在意她的反應有什麼太過異常:“奴婢就是因為韓閣老名望極高的緣故,這才記得清楚的。

  “聽說這韓老夫人原來只是張家的遠親,後來不知怎麼張閣老就收了為養女,還把她許配給了韓家。

  “雖然那會兒出身拓跋族的韓家還是低於張家一等,可在大秦也是有臉面的,張家委實對這位養女不錯。

  “老夫人一生富貴順遂,後來赫連人被驅趕,卻也因為韓閣老的緣故,使她太太平平。如今但凡提到韓家,便沒有不敬著老夫人的。

  “朝家這些年越發發達,與五十年前相比又不可同日而語……”

  沈羲跌坐在椅上,手腳不覺已冰涼……

  劉嬤嬤還絮絮叨叨說了很多,但她已聽不進去。

  張家並沒有別的遠親接進府里,也並沒有別的人會收作養女,這個盡享富貴尊榮的韓老夫人,就是當初親手殺死她、並且奪取了她一切的溫嬋,這點絕不會錯!

  張家亡了,死得乾乾淨淨,但落得了好歸宿的溫嬋卻越發風光,她當初因為嫉妒她的出身,以及懷寧侯徐靖對她的情有獨鍾而不惜買兇殺她,如今不但沒遭報應,反倒還帶契得夫家越發興旺起來!

  忠誠仁慈的張家落得全數覆滅的下場,而竅取了張家權和利的溫嬋卻又成了世人眼裡的尊貴無上的老封君,並且她的後人還做到了當年張解的位置,這多麼諷刺!

  她撐著額頭,指尖冰涼如鐵。

  ——若從死的那日所具的記憶開始算起,出事到如今也還不過三兩日。

  每月初一十五,都是她與母親家人前去相國寺進香的日子。

  肖氏生她的時候遇到點危險,張解在她們母女性命攸關的當口,情急之下跪在菩薩面前許下承諾,倘若母女平安,便讓女兒將來每逢初一十五前去廟裡進香還願。

  所以這事情是雷打不動的。

  但那日早上母親卻忽然間大冒冷汗,張解請了太醫來,倒無大礙,但這麼一來便只能張盈自己去了。

  而且那會兒她已經被指了婚,也是快要出閣持家的人了,怎還能事事依賴母親。

  溫嬋自告奮勇相陪,她也不是頭一次陪著,沒有人多想,倒只有高興。

  進香的時刻宜早不宜遲,天邊還只有微微亮,她們便到了寺門外。

  才剛下車,還沒來得及沖站在車下望著她深深而笑的溫嬋招呼,隨之而來便衝出來兩輛馬車,十來個黑衣人如同從捅掉的馬蜂窩裡躥出來,瞬即便將她帶來的所有人全都點倒了!——當然,只除了她溫嬋。

  那些都是手段超強的殺手,她至今想不明白她是從哪裡找來的,又是哪裡的膽子去找這些人的?

  她帶來的那些護衛,不下二十個,個個矯健英武,平日裡隨便徒手打倒三四個大漢不在話下,但那日,在突然而至的那幫黑衣人面前,竟然也挨不過十來招!

  她被捅得只剩一口氣,丟在牆角落裡。

  她記得滿地的鮮血像是聚集了好幾樹的落梅,沾滿了整段胡同。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可以流那麼多血,她覺得自己就像一隻被泡在染缸里的布偶,是那幕紅色在浸泡著她,而不是她包裹著那幕紅。

  她看見溫嬋在那幕紅色里,丟給那伙黑衣人一紮銀票。

  那些銀票,是那些年張解與肖氏,以及皇后年節里給她的賞賜。

  她的父親和母親還有待她如親妹妹的皇后表姐,一定想不到,他們給出的這些錢,將來會變成她的送命錢!

  張解不是傻子,女兒橫死街頭,他不會善罷甘休,溫嬋就算平日裡裝得再溫柔,在那個時候,也並不是沒有任何疑點。

  張家上下一定會設法將兇手追查到底,但是她不但安然無恙,而且還嫁到了劉嬤嬤眼裡還不錯的韓家!

  沈羲不明白,張家為什麼一點也沒有懷疑她的死跟同行去相國寺的溫嬋有關係?

  過去那幾十年裡,究竟發生了什麼,導致了這樣翻天覆地的變化?

  溫嬋到底是怎麼做到沒露破綻的?

  “吃飯了!”

  裴姨娘的話音透過門廊傳進來。

  一屋人頓時從先前的沉默與沉悶里回神。

  沈羲也握了握拳,放下抵額的手。

  端起碗來的她已經神色平靜,與方才悲憤莫名的樣子判若兩人。

  吃的東西不算頂好,銀絲面是稠的,入口粘乎發澀,鹽漬鴨掌也是有些咸過頭,春卷更是硬得硌牙。

  但眼下又豈是計較這些的時候?

  如今她只是沈家不受寵的二小姐,別說吃食,在某些人眼裡,只怕光是存在就是錯誤的。

  溫嬋至少有一句話說對了,前世里她生來高貴,人間齟齬雖見得多,卻半點苦頭沒曾吃過。

  想來老天爺也覺得不公平,故意將她魂魄放在這樣一具身體裡。

  她不吃飽穿暖,如何過好這一生?

  溫嬋還沒死,她要殺她償命。

  她從張家得到的一切,她更是要一點一點地,從她身上加倍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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