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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博聞當年走得兩手空空,有東西這話肯定不假,可他6年了都沒用著,現在拿了也沒用,可何義城“好心”要給他,邵博聞也不能太不識相,他點了下頭,說:“好。”

  結果何義城剛走,老曹就生氣了,他斜眼瞪人的時候別有一番閒雜人等學不來的嘲諷:“什麼玩意兒?跟誰說話呢這一口的命令腔?叫你去你就去啊,不去,榮京的垃圾有什麼好要的。”

  邵博聞笑了笑沒說話,可後來他就後悔了,老曹說的這麼有道理,怎麼就沒聽他的呢。

  沙龍上午的節目是兩場演講,第一場是著名經濟學家關於房價跌漲的走勢、趨勢和判斷,第二場就是榮京的高管代表公司總結這些年在競地、拿地上的成就和血淚史。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聽講的人有很多,比如何義城和他的男助理、女秘書,三位一體地低著頭在玩手機,而許崇禮跟他旁邊的城規處長在講小話。

  曹律師最牛逼,這不是他們律師的舞台,乾脆兩手一趴光速睡著了。

  邵博聞居家一點,只是抽空給常遠發微信,讓他記得打傘。這位爺身體弱雞卻不改任性,瞧不起毛毛雨嫌打傘麻煩,然後每次回來都要流鼻涕。

  上午的活動順利結束,午宴跟禮堂只有一牆之隔,人們烏央烏央地移過去,都撿認識的湊桌,老闆吃飯跟小嘍囉不相干邵樂成一早就占了位子,揮著手呼喚他哥。然後邵博聞帶著老曹過來,發現劉小舟也在這桌上。

  邵博聞在外面吃不好,不愛聞餐館菜的味兒,當然真愛老袁除外,加上他早上吃的飽,公文包里還有常遠塞的虎子的高糖零食,隨便對付了幾個荷葉薄餅就出去了。

  走廊靠欄杆那邊是甜食和水果區,他撿了幾瓣橙子端著,就溜溜達達地往4層的東南角去了,那裡有個休息區,有他正需要的沙發。

  下午還有兩場演講,像他這種時間長了不上課的人聽起來十分痛苦,睡個午覺會好一點。邵博聞坐上沙發之後,訂了個1點半的鬧鐘,又給老曹留了個言,然後將公文包壓在身下眯了一覺。

  午間忽然下起了雷陣雨,伴隨著一陣強勁的妖風,整個世界全是驟雨的喧囂。

  邵博聞被這動靜吵醒,翻開手機發現才一點出頭,於是給常遠去了通電話,發現他在辦公室里玩填字遊戲,這才放了心,去衛生間洗了把臉,然後下到一層跟前台說約了何義城。

  樓上的電話是劉小舟接的,因為何義城事先交代過,讓邵博聞來了之後直接進,而且這位領導十分不喜歡別人沒事進他的辦公室,劉小舟也就沒通知,指了指門口,又回去忙她自己的了。

  邵博聞敲了敲門,可是裡頭沒人應,也許是還在午休,於是他掉頭就走了。

  直到下午的活動時間開始了,何義城還沒出現,倒是標誌性的警笛穿透了隔音的大禮堂,帶來了疑似有人墜亡的風聲,一時猜測萬千。

  活動當天有人死亡,出於對公司形象的維護,榮京的高層第一時間封鎖了消息,可現在是資訊時代,一個微博或一個朋友圈就能讓秘密無所遁形。

  最先發到網上的是一張照片,全玻璃的背景上破了一塊落地的大玻璃,細看還能看見窗外的雨水正在往裡飄,博主留下的文字是:天惹,玻璃幕牆真可怕,我們總經理……掉下去了。

  認識博主的網友在評論里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放出了死者的身份:本市優秀青年企業家,何義城。

  第133章

  雖然說生死無常,可邵樂成站在封鎖警戒線之外,看著自己日常進出的辦公室被警察占據,心裡只覺得玄幻。

  中午吃飯的時候他領導還器宇軒昂的,誰知道不到兩小時就成了一具……對於認識的人,他更不想說出那個殘忍的詞。

  再側頭看看站在自己身邊的劉小舟,儼然已經嚇傻了,她化了妝,白膚紅唇,臉色跟尋常區別不是很大,可是表情和眼神發自內心,內含和外露的情緒都十分強烈,明顯超越了同事的界限,對比之下邵樂成竟然有種美女畫皮的詭異感覺。

  震驚、茫然、慌張、呆愣,或者還有其他情緒混合在臉上,劉小舟直挺挺地盯著那塊玻璃破碎以後留下的洞口,風猛烈地倒灌進來,雨卻弱如細絲,陣雨將盡,可她卻感覺永遠都不會放晴。

  警察到來之前,作為跟在邵樂成後面,第二個進入案發現場的人,她到玻璃洞口邊看過幾眼,四層的露台上趴著一個人,離樓體不遠,仰面朝下,兩腿微蜷微張,左臂收在身側,右臂伸向前方,泡在一汪顏色發暗、深淺不同的雨水裡,像在污水裡匍匐爬行。

  從這麼高的地方落下去,劉小舟不知道何義城是死是活,可這種卑微的姿態卻是她一直期盼的,然而當它真的在眼底展現,最先湧上劉小舟心頭的卻不是設想中的解脫和痛快,而是一陣更深的絕望。

  這是何義城應有的報應,可她忽然就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了。

  劉小舟覺得這種感覺可怕得要命,因為以命償命都不能讓她覺得公平,那麼被迫害的家屬們該怎麼獲得真正的安寧,時間嗎?那怎麼沒有將她治癒呢?

  警笛聲響起之後,與會的人不再尊重專家,大半都跟風地跑了出來,樓梯腳上全是聚滿了探頭探腦、議論紛紛的人。

  邵博聞一開始沒出來,穩重地陪自黑“年紀大了跑不動”的許崇禮坐在原位,可過了四十多分鐘,當凌雲的八卦之星謝承同志的微博截圖發過來之後,他忽然就坐不住了。

  [臥槽臥槽,聞哥,出大事了!!!你在現場吧,這是真的嗎???]

  兩張截圖,一張是經理掉下去那條微博,還有一張是評論區被贊到頂部的優秀企業家那條。

  是不是真的,邵博聞不知道,他心裡充斥著懷疑,更傾向於相信這是網上萬千博人眼球的、無聊的不實消息中的一條,邵博聞一路往上,然後被攔在了午間無人應答的辦公室門口。

  死亡也不能讓八卦膽怯,走道被糊得水泄不通,空氣中嗡動著一種竊竊私語的共振,邵博聞仗著個子高,視線越過人頭,先看見了那個自地面而起寬約1.3米、高有2.8米的大破洞,然後才是在裡頭走動的天藍色制服,這讓他心頭一沉,意識里裡頭怕是真的出了事。

  劉小舟驚魂未定,整個人十分遲鈍,一問三不知,警方只好將詢問聚焦在邵樂成身上。弟弟中午睡得人事不省,座機聲都沒能將他吵醒,也是個無頭蒼蠅,回答千篇一律,撓頭、皺臉、不知道。

  做筆錄的警察一無所獲,倒是劉小舟忽然將上身一躬,面如金紙地沖地上劇烈嘔吐起來,並且身體還往下栽,軟得像根煮爛的麵條。有的人受了驚嚇會出現這種情況,大家都嚇一跳,民警趕緊抱著她去空曠的地方透氣,邵樂成正在接受詢問,就一同跟了出來。

  在即將推開人cháo的時候,邵樂成抬頭看見了他哥,邵博聞站在人群之外,臉上有些不自覺的擔憂。

  他跟何義城八字不合,可不融洽和你死我亡之間差了一條命,而悲天憫人是人的本能。

  雖然不是親兄弟,可二十幾年的相處也足以產生默契,邵博聞朝辦公室瞟了一眼,眼裡帶著詢問的底色,這種情況之下,疑惑也不做他想,邵樂成點點頭,然後對他哥像外推了推手背,意思是讓他該幹嘛幹嘛去,別在這裡湊死人熱鬧,不應該,也不吉利。

  不詳的預感油然而生,雨天的氣壓有些低,邵博聞不知怎麼的覺得呼吸有些壓抑,他最後墊著腳看了何義城的辦公室一眼,然後從這個遭逢不幸的大廈里悄悄退了出去。

  有時候,不聞不問也是一種尊重。

  ——

  攪拌好的混凝土必須一次性澆築,不然階梯的凝固時間會為裂fèng埋下隱患,上午那砼攪得有些多,為了幹完,工人和旁站的監理錯過了午飯。

  快要澆完的時候,暴雨來得猛烈而突然,飢腸轆轆的人們不講究地滿地就坐,抽著煙欣賞從上層樓板處掉下來的人造瀑布。

  為了融入群體,常遠叼著根沒點的煙,坐在離邊緣兩米的空心磚上吹風,沒有欄杆,他因為習慣了,也不怕掉下去。

  欄杆總是後立的,或者立個假的後期再拆,規範不允許無實牆區不設欄杆,要麼就花昂貴的代價做夾膠玻璃,但很多業主都拆著干,因為從美學上來講不好看,從里或從外看都是密集的豎槓。

  常遠不贊成這樣做,十分危險,樓宇越建越通透,玻璃也越爆越多,扯掉欄杆就像給習慣坐靠背椅的人硬換成凳子,他有後栽的風險,而且這一栽就相當於跳樓。可他的反對向來沒效力,在錢和僥倖之間,業主們往往都會選擇後者,當然私人別墅除外。

  常遠暫時不去想那些讓人失望的事情,他只是頭腦放空,任人間四月天中冷熱適中的穿堂風將自己穿透,這是髒兮兮的建築工地上最舒服的時候,四面皆是曠野,目光且長也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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