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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遠下班早,接了虎子過來接邵博聞下班,正好趕上這一段,被歌詞雷得外焦里嫩,笑得不行:“唱得不錯,繼續。”

  大家起著哄,稀稀拉拉地跟著鼓掌。

  虎子覺得謝承唱的還沒自己好,不懂這有什麼值得拍手的,他背著小書包去抱他爸的大腿。

  邵博聞圈住兒子,低頭跟他耳語了兩秒,虎子於是將臉往他爸爸懷裡一埋,開始尬歌:“世上只有爸……啊不,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個寶。”

  眾人哄堂大笑,謝承寡不敵眾,倒地不起:“我日公司有毒!除我以外,全是壞人。”

  常遠撇清道:“我跟虎子不是你們公司的。”

  謝承心酸不已:“那還不簡單,污染源是聞總唄,你跟虎子受他荼毒最深,我懷念剛認識你的時候,辣么正直。”

  常遠喜歡逗謝承,因為這人不會生氣,他搖了搖頭,指著邵博聞笑:“受之有愧,並不太直。”

  謝承心想你們這對狗男男,一個逼我熱愛學習,一個猝不及防就塞我狗糧,不要臉!

  ——

  受邵博聞的“花邊”啟發,常遠在工地的安全標語上加了些漫畫元素,給各類隱患配上簡圖。

  太靠近護坡施工的人被滑土淹沒、作業距離過近的挖掘機長臂打架、晴天的水坑下地表水正長著吃人的大嘴……大家習慣了無視標語,可蹦躂的小胖人卻很新鮮,多少會看一眼。

  王岳都在會上打趣,說這個可以拿去評安全文明工地,張立偉卻驚訝於常遠還有這麼可愛的絕技,讓他給自己畫了個Q版頭像,一般工程順利的時候,他們三方關係都處得不錯。

  年後何義城沒再出現,常遠就是想拐彎抹角地問也沒有機會,不過他不來更好,能讓人獲得一種不止是工作環境意義上的清淨。

  孫胖子往這兒跑得依然勤奮,二期的外牆一天不定標,他們就還有機會。

  常遠這星期第四次看見他的時候,忽然就不想問了,結果就只是結果,患得患失、焦慮甚至試探,並不能真的改變什麼,只能讓自己做事的時間變少。

  學著並習慣掐斷雜念,將全部的時間投入行動,然後坦然接受該來的一切,這是他從邵博聞身上學來的品質。

  這個星期,邵博聞去拜會了陶師賢及其女性朋友,然後被引薦給了設計師,是個50多的美國華裔,基本不會說中文,工作風格也很老美,聊創意和靈感的時候就沒停過嘴。

  邵博聞的口語還湊合,他還在榮京的時候接觸過外國工程師,有點交流基礎,老袁的app還是他給下的。

  謝承根本聽不懂,只好專心地吃吃吃喝。

  豪宅的施工繁瑣,因為設計周期貫穿始終,而“老闆娘”個人擁有絕對的表決權,點子爆發的時機又很隨性,所以需要開很多很多的會。這對基坑鋼筋的分包工作有些影響,不過常遠說了,現場他能幫忙盯著一點。

  忙忙碌碌中,基坑的土方和邊坡維護工作就接近了尾聲,邵博聞帶著謝承和林帆,以及他們扒出來的施工簡圖和鋼筋配料表上了現場。

  2月27日,凌雲開了2017年的第一張。

  第一天上工本來跟柏瑞山的討論有些衝突,可邵博聞覺得開始必須慎重,就請陶老的女友將會議推到了下午。

  當找來的50名工人在工地集合,統一定做的安全帽上都掛著凌雲的標,謝承心裡忽然湧出了一種豪情壯志,覺得他們能幹出點成績來。他掐了掐手心,一臉夢幻地說:“聞哥,我怎麼感覺,我們要發財了。”

  周繹比較社會,只是覺得這下即使打群架,也連總包都不用怕了。

  邵博聞心想這才哪跟哪,可為了不打擊他的熱情,只是笑了笑說:“我也覺得,走吧。”

  常遠在坑裡等他們,帶著監理的白帽子,小弟郭子君不在身邊,更加顯得沒有大佬的氣場。

  邵博聞將他介紹給工人們,大家都副不太信、不靠譜、什麼鬼的樣子,這監理的頭兒……未免也太像個剛畢業的大學生了。

  常遠將一切目光盡收眼底,不說話,只是對上眼神就對人點頭微笑,然後轉頭就讓郭子君印了一打警告標語,將鋼筋加工棚貼了個四面八方。

  鋼筋由總包負責採購,凌雲只負責出苦力加工,所以雖然沒有回扣,好在悶頭幹活就行。

  柏瑞山的會還是天天開,不是今天上午就是明天下午,邵博聞一周有一半的時間到不了現場,就是林帆輔助謝承盯著,有衝突就讓常遠搭把手。

  東一班西一個臨時湊成的班組相互不熟悉,一開始磨合不太好,但也因此凸顯個人,林帆是第一個發現李炎很厲害的人。

  長的鋼筋一根能有60米,鋼筋卷調直的過程里最少需要3個人,一個守開關,兩個輪流拉著調直的端頭往前走,可李炎牛逼到什麼程度?他一個人就可以。

  還有他腳邊的鋼筋頭比同工棚其他人少好幾倍,這就意味著他的損耗率低,用個流行的詞來形容,就是節能環保。

  常遠跟謝承隨即也注意到了,人才難求,他回家跟邵博聞反映,兩人都覺得走了狗屎運,大馬路上撿到老技工。

  沒幾天,邵博聞親自考察後也覺得很震撼,他找李炎談了次話,問對方願不願意受聘成為凌雲的技術指導人員,在拿固定工資的情況下疊加出工薪水,當公司沒有鋼筋作業的時候,他可以自由找活干。

  李炎沒有拒絕的理由,他只有小學學歷,技工什麼的根本想都沒想過,忽如其來的幸福砸得他暈頭轉向。

  常遠甚至還在廁所旁邊不小心聽見了他跟誰在打電話,傻呵呵地笑著,有一點點嘚瑟,說他遇到了貴人,可邵博聞只是花錢買技術。

  像他們這種平頭百姓,感恩起來都是掏心掏肺級。

  鋼筋箍成的鐵籠如同蜘蛛織網一樣在基坑上鋪開,密密麻麻的生鐵讓人震撼,一秒鐘逼瘋強迫症。那真正是屬於勞動者的力量,將埋在密不透光的混凝土裡,成為無人知曉的未來大廈的骨架。

  3月中旬,天上炸起春雷,陣雨忽如其來,雨點砰砰地砸在常遠座位後面的玻璃上,邵博聞今天不開會,正在坑裡流竄,跟著老技工漲姿勢。

  最近是感冒高峰期,虎子已經有點鼻子不通氣了,常遠當時是老伴兒思維,跳起來抄著傘就沖了出去,到了坑邊上才想起來,那麼一大幫子人他就只給邵博聞送雨具,他就是好意思送出手,邵博聞也不敢拿著走啊。

  很快常遠就發現自己想多了,邵博聞臉皮的延展性比工地上的鋁板還好。

  一群人還挺有才,用鋼筋和箍絲搭了個水平撓度看起來有點可怕的棚架,揭了點防雨布用箍絲固定,折騰出一個老綠色的窩棚,全部坐在裡面悠閒地吹牛逼。

  磨合了一段時間,師傅們已經知道代總監不如面上看著那麼客氣,但為人還不錯,有事說事,沒事就笑,不收煙也不吹毛求疵,跟他們臨時的邵姓老闆關係也不一般,平時見了他就基本都是招呼加笑。

  “常工來啦,下著雨呢,怎麼還往這裡跑啊?”

  最靠門口那老師傅一招呼打得注意力全聚了過來,常遠撐著傘,目光往棚里鑽去,一邊道貌岸然地笑著回道:“瞎操心,來看看,怕人走得急,事兒沒收利索。”

  謝承有火眼金睛,一眼瞥見他手裡還有一把傘,登時斜覷著邵博聞“嘖”個不停,林帆比他內斂,只是笑而不語。

  邵博聞坐在一捆鋼筋的中段上,心裡有些感動,這時節依舊寒冷,糙枯樹禿,雨天一點也不美,可不是有首歌這麼唱麼,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與你躲過雨的屋檐。

  反正眼下無事可忙,邵博聞於是站起來笑道:“我也去。”

  去幹什麼呢?找個屋檐躲雨。

  3月的總結會上,凌雲扎鋼筋籠的用鋼量數據性價比很高,七八噸簡直是玩著省下來的,賣了又是一筆錢,王岳很高興,在會上大肆表揚凌雲。

  4月1號愚人節,處理完“天行道”的何義城忽然出現在了工地上,過來了解項目進度,不巧跟邵博聞碰了個面對面。

  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是何義城不僅沒生氣,反而面無表情地向邵博聞為誤解道了聲歉,就在大庭廣眾之下,也就只有這一瞬間,常遠覺得他還是有老闆該有的氣魄,敢作敢當。

  接下來的一個月過得順風順水,順到常遠幾乎都忘了,還有平地起波瀾這回事。

  底板基礎的鋪筋工作已接近完成,因為天氣提示下周有汛期,所以凌雲日以繼夜地開始加班加點,木工組和混凝土攪拌組也已經整裝待發,所有人都試圖在雨水落下之前,將底板用混凝土封住。

  5月17日晚上十點多,從L市傳來的餘震來得太過突然,突然到常遠前一秒還在打瞌睡,下一秒就覺得桌子椅子全在自由搖擺,頭也莫名其妙暈得十分厲害,他站起來,立刻就感覺自己像喝醉了酒,左腿長右腿短,他整個人在歪著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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