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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避不能解決問題,雖然面對似乎也是無解,邵博聞好笑地說:“這不現實,除非我們馬上從這裡搬走,這有什麼,見就見吧,她還能揍我不成?反正遲早得見一面。不管怎麼樣,我很高興今天回來能看見你,雖然你看起來不太高興。”

  常遠本來想反駁,話到嘴邊只是抿著嘴角笑了笑,但是不說話又有點對不起邵博聞,於是給他補償了一個溫情脈脈的吻。

  他現在看未來簡直是漆黑一片,可是這種感覺以前也有過很多次。

  吃飯的時候謝承打來電話,說他已經套完了近乎並且預約了一個子虛烏有的勞務工程,得出的結論是那送錢的以前就是榮京一期工地上,華源孫胖子底下的工人,說完他大表驚奇。

  “孫胖子當時氣炸天,搞半天還真是他班子裡有賊,你說他知道不知道?而且最讓人生氣的是,這哥們兒在孫胖兒班組裡呆到了最後,常工當時那麼查竟然都沒揪出他來,運氣簡直了!”

  這應該不太現實,當時常遠查的時候還挺大張旗鼓的,工地也不是什麼上演宮心計的地方,基層幹活的人大多沒那麼多花花腸子,要是當時這人確實在現場,找到他其實並不難,最有可能的是那天上交的工人出工名單不對,查之前就把人排除在外了。

  邵博聞掛完電話,聽見常遠問道:“一期怎麼了?”

  常遠怕他在一期的工程範圍出什麼問題,一般施工隊幹完活是沒時間回憶過去的,只是馬不停蹄地趕往下一個工程。

  “下午你走之後,給那位非暴力不合作的先生送錢來的人,謝承看見說是我們剛進場害他被開瓢的小偷,本來事情早過去了,謝承你也知道,有點孩子氣,非要刨根問底,他跟著別人屁股頭跑了。剛跟我說確認了,就是偷掛件的人,就這個,沒什麼事兒。”

  謝承都不追究,時隔已久常遠也不可能去問一個非工程範圍里的路人的罪,而且說實話,5月份的事他就只有一點模糊的印象了。

  常遠對於這種狗屎運的緣分有些嘆為觀止,“那小謝準備怎麼辦?”

  “他本來打算報警,又因為嘴巴太長,打聽到別人家裡去了,發現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又決定算了。”

  這段小插曲水波也不曾濺起地過去了,常遠親情場裡失意,職場找平衡似的忽然得意起來,張立偉不知道吃了什麼忽然好說話起來,不僅通過了關於檢測的提議,甚至來工地的頻率也高了許多,近期的工作都很順利。

  邵博聞那邊也有條不紊地收了尾,很快就接了個L市的項目,是一個十分高大上的臨時售樓處,密集的格柵掛在玻璃外側,對安裝池水平要求極高。

  邵博聞念叨著要招一個懂管理的技術,招聘發出去沒兩天,周繹忽然拉了個人上門,出乎邵博聞意料的是個老熟人,林帆。

  原來,林帆從孫胖子那裡離開之後,輾轉了好幾個公司都沒下定決心去,周繹在論壇跟他認親之後,便一直有聯繫,得知他在找工作,忙不迭地賣起了安利。

  林帆的面試很順利,周繹跟謝承都挺開心的,邵博聞略一思索,決定在家裡煮火鍋。

  常遠近來一直心神不寧,幹什麼都提不起興致,他心裡明白池枚不好過,就像是要賠給她似的不敢高興起來。邵博聞看在眼裡,也不敢說什麼,道理別人心裡都懂,只是缺了那段經歷和感受,心理上扛不起目前的境況。

  為了讓常遠高興,許慧來也偷偷地被邵博聞叫來了,謝承那邊正好三缺一,許慧來沒能拒絕他熱情的邀請,上去給他們來了個一掃光。

  林帆提著水果籃導航過來,敲開門被滿屋子飄蕩的火鍋味兒和搓麻將聲響嚇一跳,他可能從沒見過這種請員工吃飯是在家裡海底撈的總裁,愣在門口不敢進。

  環境和氛圍對人情緒的影響很大,那天常遠酩酊大醉,半夜不知道是醒著還是在說夢話,抱著邵博聞流淚,說他對不起他爸媽。

  邵博聞也一直在等,然而池枚那邊一直風平浪靜,礙於L市的項目計劃年底竣工,他就帶著隊伍過去了。

  這是常遠樂於見到的結果,可真的來了,他卻總有一種如履薄冰的平靜感,什麼事都有它必經的過程和結果,循序漸進地磨出一顆平靜的心,跳過任何一步,都無法心安理得。

  池枚要是每天對他哭訴,或許他還不至於覺得如此不安。

  人總是這樣,內心的紛擾時刻不斷,這也是呼吸一樣不可或缺,常遠心裡有一根弦繃著不敢放,他偷偷給常鐘山打電話,那邊只說一切都好,他去老房子樓下觀望,也看不見人影出門,常遠很明顯能感覺到他的父親在竭盡全力地維持這個山雨欲來地局面。

  等到11月份,S市落了該年的第一場雪,工地上忙碌起來,開始進入冬施,隨著這場寒流一起湧來的噩耗,就是池枚住院的消息。

  第77章

  S市每年都有一場鵝毛大雪,但每次都下得意興闌珊,可是這一次的雪花,常遠覺得大半像是落在了他爸的頭頂上。

  行人穿梭的住院部外廊上,常鐘山鬢角的白色痕跡,離了些距離都能讓常遠覺得分外刺眼。

  他也老了……常遠差點沒掉頭逃走,他眼眶發熱地想道:而且有個不孝子。

  走廊外側的白茫紛紛落下,急急緩緩都悄無聲息,大音希聲,不言不語。

  常鐘山正舉著手機在照雪景,池枚出生在冬季,她名字里的“枚”也有“梅”的含義,她喜歡梅花和大雪,自己也很講究,每年這個時候都會上市場去買新鮮的臘梅回來插瓶,然後專等大雪紛飛的時候出門買菜,還不肯打傘。

  常鐘山是個糙皮漢子,覺得她是吃飽了沒事幹,不過他也不能昧著良心否認,他媳婦在雪中穿行的樣子很美,這個時候她是池枚,為了附庸風雅的愛好而任性,而不是一個痛失愛子的母親。

  常遠並不知道父母這點小情趣,他只是朝他爸走過去,心裡像揣了一柄上得過緊的發條,他不知道開門之後看到的情景會不會將他擊倒,所以步步都在想邵博聞。

  L市氣溫驟降,工地又處於連信號都愛不起的高新區,邵博聞讓他別擔心,說他們網購了一批軍大衣,好不容易發來一張圖還是裂的,氣得常遠發表情包給他都覺得浪費。

  後來重新收到了,又覺得丑絕人寰,由此證明光有臉和身材還不行,衣裝對於人來說還是很重要的。

  他想邵博聞了,人在情緒起伏的事情,喜悅也好失望也罷,傾訴的欲望會變得強烈,一生平凡,得意與失意的時候不說,那就真沒什麼可說的了。

  常鐘山不喜歡束縛和臃腫,隆冬也總是穿得單薄,常遠繞過他去擋今天的西北風,心酸又溫柔地叫了一聲:“爸。”

  常鐘山擎著手機側過頭,對他笑了笑又轉回去抓拍,嘶啞道:“來了啊,你先進屋去,我這張拍好就來。”

  常遠將他細細打量,見他雖然疲憊,但能說能笑,精氣神也還不錯,這才稍稍放下心,咬著嘴唇內側問道:“媽怎麼了?為什麼直到住院才告訴我?”

  “安定服用過量了……”

  常遠心裡咯噔一響,眼睛瞪起來,臉色一下寡白,腦子裡一瞬間閃過千頭萬緒的消極聯想。

  常鐘山見他忽然就嚇傻了,便雪也不拍了,面向他擺著手解釋道:“不不不,常兒你別誤會,你媽她不是,不是……那什麼,就是這陣子精神不好,恍惚得跟個老太太似的,忘東忘西,多吃了好幾遍藥自己都沒反應,半夜又吐又叫折騰到休克,送來洗了個胃,現在已經不要緊了。”

  常遠心裡內疚得油澆火燎,紅著眼半天都沒說話,親人之間的矛盾無解,不想妥協的結果就是不停地相互傷害,直到一方偃旗息鼓。

  這一次池枚的身體先倒下,沒有大礙,那以後呢?要是,有個萬一呢?

  常遠惶惶不安地想道:類似的壞消息他扛得住幾次?是他不夠堅定?亦或是不夠冷血?這樣患得患失和優柔寡斷,是不是太不像個男人了?

  “其實,我有時也忍不住想反悔,當初應承你,說只要你高興就好……”

  常鐘山仍然在用手機聚焦,粗壯的手指在屏上點了又點,目光沒看常遠,忽然說了起來。

  “你看,你媽這樣,弄得我心驚膽戰的,夜裡都不敢合眼,這日子過得不叫日子。你個小崽子又這麼狠心,不跟我聯繫,我這麼大年紀了,就你一個兒子,孤獨寂寞得很,你不來陪我嘮嘮嗑打打球,我每天跟一群老頭子混,那廣場舞再有節奏,我也不能一天跳24小時啊。有時候我一心煩,見你還不打電話來,就會想當初要是沒生下你就好了,反正我沒人養老,沒你還清淨。”

  他的聲音在這冰天雪地里,讓人越聽越淒涼,常遠啞口無言,對上他爸,是他一百個有錯在先,所以他說什麼都對。從苦中作樂的角度來想,如果常鐘山要跟他斷絕關係,倒是省去了他開口時剜心的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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