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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博聞半蹲下來,安慰起小姑娘來:“擦把臉,沒你想得那麼嚴重,好好配合治療,連疤都不會留。剛剛出去那個男的,胸口掛著墨鏡那個,他以前也被燙過,比你的面積還大,從腳脖子到大腿根,皮都熟透了,當時療程兩個月,不過那都是20年前的技術了,現在只會更快。不信?沒事,一會兒他進來,我讓他給你看看。”

  傷心人總是越哄越崩潰,王思雨打了個淚嗝,滿臉絕望:“好不了,我們沒有錢,房子也要沒了。”

  她抓住邵博聞的手腕和就要往凳子下面躥,一副要給他下跪的樣子,邵博聞輕而易舉就摁住了她,對上她求助的眼神,他什麼都沒說,只是搖了搖頭。

  這個動作讓王思雨立刻就放棄了,她沒入過社會,但女性天生還有一道直覺,她見他拒絕的時候眼底一絲心軟也沒有,跟茶館那個大哥的猶豫完全不同,就知道不用白費力氣了。

  但是她的爸爸感覺不到,他怎麼捨得讓受了傷的女兒給人下跪,尤其是先聽了她的話,一時心如刀絞,噗通一聲就跪了下來,他所求無門,所以也顧不上是否所託非人,嘴裡全是哀求。

  等到地麵粉塵揚起,王思雨立刻飆出了兩行熱淚,再平凡的父親也是女兒的靠山,這一幕對她來說堪稱摧心折肺。

  邵博聞並不意外,他拍了拍女孩的肩膀示意她坐穩,很快朝旁邊走了好幾個大步,離開了跪向的範圍,在王思雨的爸爸試圖用膝蓋追他的行徑里做了個阻止的手勢:“很遺憾,我幫不了你們,我只是個傳話的。”

  就連他自己,都是榮京產業下的犧牲品。

  邵樂成臉色古怪的回到院子裡,滿腦子都在盤算常遠說的話能信幾分,正好聽見了這一句,忍不住在心裡罵他作,要是當年不辭職,現在就還是大爺命。

  “小邵,”他像個領導似的喊道:“走了,我們忙著哪。”

  邵博聞哭笑不得的走出來,又聽他鼻子不是鼻子的說:“你怎麼那麼事兒啊?撿了個兒子不夠,還要撿個爸啊?也不看看自己,自己窮得跟個王八似的。”

  這種人就是越理越來勁,邵博聞的經驗是把他當個屁,放了就好,他放眼去找自己的重點,常遠已經走遠了,只剩下一桿標槍似的背影,風蕭蕭兮的趕著路,似乎有什麼急事。

  “你留的電話呢,”邵博聞把手一伸:“我看看。”

  邵樂成出來就是掛羊頭賣狗肉,早忘了電話這回事,他“切”了一聲說:“看你自己的吧,你要是沒他電話,我把銀行卡密碼都給你。”

  “我謝謝你,自己留著吧,欠一屁股債,懶得說你,”邵博聞從背後箍住他脖子,使上勁將人壓得折了腰,拖著走:“又去找常遠的茬,討著好了沒?我很早就跟你說過,他不是嘴拙,就是懶得跟你一般見識。”

  邵樂成剛鬆懈的一口氣登時又的提起來了,常遠說他已經不喜歡邵博聞了,但是看他哥這個張口閉口不離某人的架勢,這種城門失火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第22章

  邵博聞還不知道他內心寫滿的拒絕,玩笑里有點莫名的正色:“你以後別針對他,無緣無故的,我看不過去。”

  邵樂成只覺腦中的糙泥馬呼嘯而過,險些脫口就罵:你個瞎逼,他不想搞你,我吃飽了撐的去針對他?

  那個熱得詭異的夏天裡有過一個不該有的吻,不過當事人在睡午覺,所以到現在都還蒙在鼓裡。

  臨時因中暑回家休息的邵樂成卻目睹了這個瞬間,在老邵家多年生的葡萄藤下面,常遠彎下腰,遮去了落在邵博聞臉上的光斑。

  嚴格來說那畫面美感不差,邵博聞側臉比正面俊秀,而那時的常遠比現在矮得多,頂頭假髮遠距離cos個姑娘完全沒壓力。但是邵樂成的汗毛還是一瞬間炸了起來,中暑的眩暈仿佛塑膠袋一樣緊罩在他頭頂,使得他根本沒看見常遠滿臉都是淚水。

  一道驚雷在他心中炸開,年少的邵樂成終於明白過來,為什麼他怎麼看常遠都不順眼……

  或許是嚇傻了,又或許是出於一種抓著把柄的心理,邵樂成並沒有跳出去揍他,他只是忍著胃酸上涌的噁心感,悄無聲息地縮進了牆角里。之後他也沒有告訴邵博聞,他捂著這個讓他渾身膈應的秘密,等著常遠來招惹他。

  然而誰也沒有料到常遠的病情會忽然變得一發不可收拾,他開始神志不清,會聲嘶力竭地讓池玫走開,卻滿大街的找邵博聞。

  街道上竊竊私語的神經病猜測論,讓邵樂成的砝碼變得一無是處,他一面焦躁於常遠骯髒的心思,一面又因為年輕不夠鐵石心腸,而忍不住的想要同情他,因為所有的人都在這樣做。

  而且人總是會厭倦的,決裂像必然一樣來臨,邵樂成的心裡全是淡定,邵博聞再講義氣,畢竟也只是一個鄰居。姓邵的才是一家人,將來他也會像得了記憶障礙一樣,忘了常遠和他那個讓人憐憫的病。

  這是自然應有的結局,如果沒有池玫從中作梗的話……邵樂成終於肯相信小時候那些捕風捉影的謠言,這個雲淡風輕的女人在瘋癲之前,是那個年代稀罕得跟大熊貓有得一拼的心理醫生。

  這句勸阻讓他心裡警鐘大作,邵樂成邊推著他往人群那邊走,臉色慘不忍睹:“拜託大哥,看不下去的人是我好嗎?你們當年都吵成那渣樣了,現在怎麼好意思……”

  說著他將手從邵博聞背上離開,歪著頭兩手環起,做了個夢幻少女擁抱虛空的動作,說:“抱成這樣!你不覺得彆扭嗎?”

  邵博聞老臉一紅,心裡莫名湧起一股甜蜜,他推散了邵樂成做作的表演,不由好笑:“得虧抱成了這樣,不然那盆熱水估計潑我身上了。”

  邵樂成不知道有過這一出,聞言有點虛驚,追問出緣由後一口氣沒松下來,下一口立刻創了個新高,他心情複雜的想到,不喜歡都能豁出……臉去擋,那喜歡可怎麼得了?他心裡越琢磨,就越覺得邵博聞跟常遠待在一個工地上不妥。

  “反正你離他遠點,我看見你倆湊一塊,尷尬癌都要犯了。”

  邵博聞心說,你這病得治,可他剛要開口,一道粗糲的男聲卻打破了他的措辭。

  邵樂成聞聲望去,見人群里又迅速吵嚷起來,一聲蓋過一聲的操你媽,聽著真是不可理喻。

  作為何義城的助理,他平時接觸的基本都是高層,道貌岸然慣了,不自覺也養成了一點斯文比天還高的德行,他眼底浮起鄙夷,覺得這些人實在是粗糙的厲害。

  “來之前吧我還在想,拆遷補償到底低得有多離譜,讓這些人要死要活的。現在發現完全不是那麼回事,給的也沒比市價低,還想怎麼樣?這些釘子戶不要太貪心。”

  邵博聞心想房地產這麼複雜的東西,要是能這麼透明的做成比較,那還賺什麼錢,再說誰不貪心?地產鏈上的每一環,越往上越貪。

  “反過來想想你就明白了,”邵博聞說著,視線落在了那個光著膀子大吼大叫的被拆遷戶身上。

  他正朝著拆遷隊的制服人員逼近,並且在不斷挑釁,嘴裡訴著他們無路可走的苦衷,引得共同抵抗的居民頻頻回應,這讓他們有了種凝聚的感覺……這人不對勁,邵博聞心想。

  邵樂成沒發現他在盯著人看,聽他的話想了想沒明白,於是愕然道:“怎麼反?”

  邵博聞打了個比方:“假設你是開發商,我是購房者,我看中了你開發的樓盤,我要買,並且只能出等於或低於市價的錢,你不按我的來,我就斷你的水電、挖你的路、找人恐嚇你,要是你還是不賣,那我就弄台挖土機直接給你推倒了,其他的再說,你答不答應?”

  邵樂成心想你咋不上天呢,然而這段反過來的歪理實在是簡單粗暴到近乎直白,他半晌啞口無言,終於在維護己方的立場裡氣急敗壞:“這是違法。”

  邵博聞不僅不是法盲,懂得還不少,眼神銳利深邃:“從開始拿地到建築落成,開發商也在到處鑽空子。”

  邵樂成就是不明白他腦子裡裝得都是啥,明明在開發商手底下討生活,心卻總操到對立面上,說他是聖母吧,仔細看看他又還是個該出手時就出手的jian商。

  他瞪著眼道:“那能一樣嗎?這塊地劃入了拆遷,白紙黑字都是ZF蓋了章的,國家都讓拆了,他們不配合工作,這就是明目張胆的違法,說到底就是想訛錢。”

  “訛錢的人肯定有,”邵博聞抬手指了指人群,說:“比如說這個。”

  通常被壓迫上月余的、走投無路的普通人,會邏輯混亂而且激動異常,就像王思雨的爸爸,但是這個男的他很冷靜。

  邵博聞腦中靈光一閃,忽然對此有了些頭緒,在拆遷里有一種人,原來的鴻安稱他們為“老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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