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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驚訝,卻有點慌,因為這人一點繼續幫他的意思都沒有,李陵光逼仄的難以呼吸,情緒克制不住的煩躁,言辭間已現偏激:“既然不想救我,之前為何要多此一舉的將我從屋頂帶走?”

  沉樞將目光從碗盤裡抬起來,聲音還是那副不急不緩:“我說的很清楚,相信你也不聾,現在這番質問,難道不是你奢求太多了嗎?”

  這個人太冷靜,冷嘲熱諷根本掀不起他的情緒,他說話理中帶刺,猶如一盆冷水當頭澆下,李陵光清醒過來,登時羞憤難當,慘白的臉上浮起一團燥紅。他張口準備道歉,話沒出口,卻是先嘔了一口血,他想起自己還在飯桌上,立刻伸手給捂住了。

  奈何肩頭的傷勢也不清,這一抬胳膊,劇痛牽動一陣天旋地轉,他身體一歪就朝下倒,卻被人以一根筷子推了回來,他耳蝸轟鳴間聽見那人沉穩的聲音。

  “呼吸,凝神,氣游三焦、過檀中、聚入丹田,行小周天,往任脈,上巡至百匯,散。”

  隨著一聲“散”,李陵光喉頭一片腥甜熱涌,他飛快的將無虞的左手袖口壓在嘴邊,吐了一袖子,好在他衣裳顏色深,遠處看來像是不小心潑的羹湯,不那麼嚇人。

  清出內腑的淤血後,李陵光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神智也清晰了,他抹乾淨殘血,不好意思看沉樞,就低著頭,道:“前輩對不起,我方才腦子糊塗,失態了,您別跟我一般見識。”

  遮去了眼神,這個角度又顯得人下頜尖,他低著頭的樣子便更像謝樘了,沉樞連忙別開眼:“不至於,你有一個時辰吃東西,兩個時辰休息,剩下兩個時辰,我送你到想去的地方。”

  李陵光雖然失望,但心裡仍然是感激他的,至少這人冒著得罪滿貫門的風險,請他吃了頓不用擔驚受怕的飯,這份恩情他會記在心裡。

  兩人沉默的吃過飯,在附近的客棧要了間客房,沉樞指了指床,自己去窗邊的榻上躺下了。

  李陵光不再推諉,爬上床打坐調息起來,四更天他睜開眼,發現外面下起了小雨,紛紛揚揚的飄進來,榻上的人抱著他的武器,仍雨打衣襟。

  他似乎根本沒睡,李陵光一動他就轉過了頭。這人的眼神極深,幽若暗潭,除了冷寂什麼都看不穿。然而或許是太久沒接觸過溫暖,他的動作叫李陵光有種守護的錯覺,他心下一暖,塌下肩膀撐著下巴笑道:“前輩,下雨了。”

  他眉宇間笑意盎然,依稀看得出原先是個爽朗的少年,謝樘卻不是,他……沉樞拉回不著邊際的思緒,坐起身來,道:“說你要去的地方。”

  李陵光的笑意訕訕沒了,他垂下眼,聲音有些低落:“我要去飛蓬城,勞前輩送我到錦州北門吧。”

  沉樞眼神一動,心裡道了聲巧,他也要去飛蓬城,去找謝樘提過的那個畫糖人的老丈。但他什麼都沒跟李陵光說,只是站起來道:“走吧。”

  滿貫門必然會集齊力量反撲,對於這人要如何將他送出城,李陵光毫無主意,他聽話的走到門邊,還沒來得及問,忽然腰側一麻,渾身脫力的幾乎站不住。他心裡一驚,已被這人攙住了右臂。

  沉樞迎著他的疑視,石雕似的道:“別怕,靠著我,走。”

  李陵光麻的直跺腳,他完全不知道這人想幹什麼,但他心底相信他,聞言乖順的將重量壓在了沉樞的左臂上,看他用掛著酒罈的手拉開門,霎時一簾細雨撲了過來。

  落雨綿密,夜幕里藏著不知名的危機。但透體而過的溫度給了李陵光一種詭異的鎮定,他幾乎讓沉樞提溜著在走,因此格外輕鬆,輕鬆到嘴巴閒不住。

  他看著沉樞瘦削的側臉,忍不住問道:“前輩,你為什麼救我?”

  沉樞拐進巷子裡,速度越來越快,他本來是個話少的人,卻不知為什麼很想回答這個問題。於是他說:“你與我的兄弟,長得有兩分像。”

  李陵光哭笑不得,原來他獲救的原因是長了一張與人相似的臉。不過話說回來,這麼冷淡的一個人,說起他兄弟的時候,語氣里全是重量,倒是叫人有些羨慕了。

  李陵光眨掉睫毛上的水珠,忽又想起他大哥現在生死未卜,心情愈發沉重。

  作者有話要說:

  ☆、第四章

  北城官道上有段彎路,當地人稱之為三指羊腸,當真是路短彎急,十分適合藏匿。

  雨驟風疏,十面埋伏,沉樞和李陵光在第二個彎上遇到了攔阻,帶頭的仍是劉千山,這次他破罐子破摔,連面也沒蒙,其讓人倒是全副武裝,扇形排開在他身後,人數比昨夜多了幾個。

  劉千山做了最後的勸導,奈何沉樞一意孤行,雙方一言不合,以武開場。

  滿貫門一行黑衣人呈弧形包抄過來,沉樞以不動之策以對,在對方進到身前兩丈的時候,忽然將掛在他左臂上的李陵光朝路旁的小土坡拋了過去。

  李陵光狼狽的摔入樹叢,即刻消失了。劉千山見狀,朝沉樞發動了攻擊,同時下了命令:“抓住李陵光。”

  陣型尾部登時少了一截,邊上三人回身去攔。

  沉樞左腳為軸朝左大幅度歪倒,避開了劉千山的刀,接著右腳在刀面上一踩,借力飄了出去,半空中穩回身形,提氣一縱,追上了奔向小林坡的黑衣人,結氣於掌推了出去。

  追向李陵光的三人感覺後背一寒,霎時轉過身來運起內力抵抗,沉樞踏著汨疆詭異武學,人憑空挪移,勢若閃電,很快就追到跟前,點住了離他最近那人的攢竹穴。

  他正想故技重施,劉千山的刀卻追了過來,沉樞一點地,水黽過河似的溜開了。劃開的瞬間他在樹上折了把樹葉,扇子一樣拈開在手掌上,黑衣人愈發戒備以對。

  對於以氣化勁的高手,尋常紙片也是利器,落葉飛花,皆可傷人。

  果然,樹葉在他手中直立起來,齒狀的邊緣猶如鋸條,只見他五指一開,樹葉漩渦狀激射而來,眾人兀自閃避,復又回撲而來。

  沉樞以一擋十,也不見落於下風,但他始終不曾拔劍,看起來是不想趕盡殺絕。

  戰場不斷變遷,劉千山叫苦不迭,單打不過,群毆也打不過,李陵光已經沒影兒了,他內心思忖道:幸好堂主已經接到消息前往城北攔截了,否則他們一再失利,有何顏面面對宗門上下?

  戰況膠著了一會兒,雨中忽然傳來一聲慘叫,沉樞朝那邊看了一眼,忽然虛行一晃,掠出了包圍圈。

  李陵光倒在一棵老極的柳樹下,已然昏迷,襲擊他的黑衣人正欲上前捉拿,卻被身後一股蒼勁撞開,狠狠的跌進了泥水裡。

  沉樞擰起軟的像坨稀泥的李陵光,不再戀戰,頭也不回的朝城北而去。

  如此雨天,巳時兩刻的城門該是空無一人,然而今日卻站了個人,一個將刀橫在肩上的男人。他氣勢如虹的攔在路中,令沉樞不得不停下腳步。

  他在雨中伸了伸懶腰,一股十分霸道的殺氣襲了過來,接著,沉樞聽見了他土匪一樣的威脅,“朋友,要想從此過,留下李陵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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