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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意闌怕他窺出端倪來,立刻說:“熄吧,有話就說、困了就睡。”

  知辛十分遷就他,聞言就翻身撐起來,探著頭去吹凳子上留的蠟燭,領口自然坍下去,露出了小半截胸膛。

  李意闌並不是有意偷看,只是本能使然,控制不住地往那裡瞟了一眼,燭火不旺加上衣服的遮擋使得知辛胸口上都是陰影,可這些都礙不住李意闌目光銳利,在火光熄滅的前一瞬,他在知辛胸口上看到了一道疤。

  長約半掌,瘢痕淤厚,筆直地劃在胸口正中央。

  第60章 冬至

  屋中一下陷入了黑暗,李意闌躺在這種既可以說危險又可以說安全的環境裡浮想聯翩。

  他身上也有傷,少時學槍、清吏司任職都是摸爬滾打的行當,磕磕碰碰在所難免,可知辛作為慈悲寺少年成名的僧主,半生佛前伺候,胸口要害處怎麼會弄出那樣猙獰的傷口?

  習武之人最清楚,傷口越深瘢痕越厚,而知辛那道傷痕受創時少說也入了肉,李意闌並不是很懂和尚的修行,他想不通那是怎樣得來的。

  傷口一旦癒合,除卻那些深到骨子上的,其他一概不會再痛,李意闌倒沒有為此生出感同身受的痛苦,他只是覺得好奇,而對在意之人抱有好奇恰如渠成水到、大江東流,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這人對他與眾不同,加上夜色讓人放縱,李意闌明知道不該多問,晃了晃神之後居然還是僭越了,他忽然出聲道:“知辛。”

  知辛剛吹熄了燈,正在往回躺,聞言鼻音上揚地“嗯”了一聲,接著才平平地躺到床板上。

  李意闌貼著牆,知辛顧及他身體不適,也有意睡得比較靠外,因此兩人睡好之後,中間的被子就塌出了一大條凹槽,也怪他們各據一方,肩膀處颼颼得倒灌著冷風。

  單衣根本扛不住夜裡的寒氣,李意闌被風一浸,下意識就朝知辛那邊翻了個身,左手在褥子底下移動,想給對方和自己掖一掖被角。

  疏不料知辛也打著同樣的主意,兩人心有靈犀似的翻成面對面,手臂在軟被下撞了個正著。

  於是李意闌突然發現,自己是挺冷,可觸及知辛的皮肉時卻仍然有“涼”的感悟,這也就是說,這位一本正經教他怎麼燒炭盆、怎么喝椒薑湯的大師傅,其實自己都沒轍。

  這就很不權威了。

  李意闌的意識陡然跑偏,都愉快地落到取笑上去了,他手快地壓住知辛的手背,往床板上按了按,意思是他來。

  知辛果然就不動了,安分地側躺著,任由對方拉住自己下頜處的被子往肩頭下面壓,自己落得無所事事,只能動著嘴皮子笑道:“你剛剛喊我是要做什麼?”

  這人的鼻息向來清淺,此刻在一尺開外若有似無地拂過來,滌得李意闌臉上發癢,他不由自主地在枕頭上蹭了蹭,猶豫了一瞬還是拐彎抹角地挑起了話頭。

  “你方才起身去熄燈,我見你胸口上似有傷痕,黑燈瞎火的也看不清,我……有點擔心,就想問問你,好透了沒有?”

  知辛在昏暗中抬起眼皮,臉上有些吃驚,他覆在褥子下方的手攀上了自己的胸口,隔著中衣摸了摸那道凸起的疤,好像李意闌看得見似的笑道:“你說這個嗎?多年前的老傷,早就好了,勞你費心了,不過你們習武的人眼睛可真尖。”

  雖說男子沒有授受不親的說法,不過看別人袒露的胸膛也不是君子所為,李意闌有點慚愧:“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知辛輕鬆地笑了一聲:“不要緊,我知道你的為人。”

  他越是信任李意闌就越虧心,為了轉移那種只有自己才知道的譴責,李意闌破罐子破摔地繼續問道:“你久居山寺,也不是與人結仇的性子,怎麼會傷到如此兇險的位置?”

  因為比人心,山未險,有時善業就是沒有善報。

  這事發生已有許多年了,知辛被迫挑起往事,想了好一會兒才重新開口打破沉默。

  “我也不總是都在山上,多數的時候其實還是在外面遊歷,寺中出於周全的考慮,才對外宣稱我一直在閉門清修。”

  他的語氣淡淡的,聽起來總覺得少了些情緒,李意闌覺得這大概也正是他需要遊歷的原因,畢竟書中雖有顏如玉,卻翻來覆去道不出人心。

  人心只在人身上,唯有事主知其所有。

  就好比他愛慕知辛,只是稍加掩藏,至今也沒一個人知道,他想知辛應該也是知道感同身受難,因此才下了山吧。

  “我是走到哪裡算哪裡,”知辛忽然笑起來,有點揶揄的意味在裡面,“實在是化不到緣,餓得爬都爬不起來了,才會從就近的寺廟裡討盤纏回無功山。那時年輕氣盛,比現在愛管閒事,也惹了不少麻煩,這傷也算是代價之一吧。”

  “那是安定幾年,我一時記不太準了,不過遭遇大半還記得。當時正值三伏將盡,不出門都滿身淌汗,我在姜興城的遠郊外尋找水源,不期然在河邊遇到了一個在給垂死之人治傷的郎中。”

  “那年輕人也傷在胸口上,不知為何沒及時醫治,我見到他時傷口腐肉生蛆、高熱不退,一條命已經去了九成,好在那大夫心善,並沒有將他拋諸荒野。”

  “刮骨削肉是人間的至痛,郎中一人鎮不住他,被打得鼻青臉腫,見了我大喊勞駕和救命,我敬佩他醫者仁心,過去搭了把手。然後我們都小瞧了人在劇痛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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