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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秋萍心念電轉,即使根本不知道還有一段背後捅刀的過往,都立刻就明白過來,李意闌不信任這個人,他是想親自盯住他。

  第16章 百歲鈴(二)

  栴檀寺的法會設在巳時三刻,場所在寺中的達摩院。

  知辛三人在巳時初抵達,香火已經籠住了大雄寶殿,當中說法相的佛珠眯眼含笑,在薄煙中顯得神秘而透徹。

  沙彌們正忙前忙後地擺往外搬供奉物品,他們列成整齊的一隊,動作飛快地在自左往右滿場繞圈,將吃食和茶品擺放到位。

  辯法歷來是品鑑修行的一種途徑,寺里雖然希望僧主能夠出席,但也知道這位避世的規矩,從不在公共場合露面,誰上門挑釁也沒用,將“夫唯不爭,而天下莫能與之爭”這句話印證到了極致。

  不露面卻又要聽法,瞭然方丈自有妙計,叫人閉上了後院的木門,在海棠窗下設了一座樸素的香案,僧主坐在這裡,既能聽見前院的辯論,也不會有人叨擾。

  地上擺了五個蒲團,除了知辛三人的席位之外,還能空出兩個來,方丈與長老們要是得空,還能溜過來研討兩句,可謂是兩全其美。

  知辛安之若素地坐下了,等方丈離開之後,他問李意闌和呂川是想下去休息,還是留在這裡聽一耳禪機。

  李意闌心思不靜,滿腔都是白骨的線索和案情,其實根本聽不下去,但他不好離知辛太遠,就只好裝出一副頗有慧根的樣子,盤腿坐在了和尚的旁邊。

  呂川像塊木頭,一路不言不語,也沉默地落了座。

  片刻之後,前院奏起法鼓與雲板,和著敲擊木魚的吟唱,湊成了一曲梵吹,在香火與清風的相送層層盪開,溫柔地在山間流連。

  後院的知辛也加入了儀式,李意闌見他低眉信手,唇角微微掀動,吐出一串串韻律獨特的梵唱。

  這是李意闌第一次聽知辛念經,聲音有些低不可聞,但聽起來十分虔誠,以至於沉澱了千百年的從容與慈悲滴水竄石一樣滲入了他的內心,讓李意闌忙碌的思緒消停下來,聞到了無處不在的檀香氣。

  和尚渾身逐漸散發出一種莊嚴來,可李意闌沒看見那種氣象,他只從對方的靜默里看出了一種專注,像他練槍時的那種心無旁鷺。

  呂川忽然斜了他一眼,沒什麼別的原因,只是覺得他盯著人看那麼久,不是特別禮貌。

  梵吹結束之後,辯法就正式開始了。

  主持開場的是為老者,辯題是喜樂,但內容離不開相對的苦悲,前院慢慢變得熱鬧非凡,信者針鋒相對,三句不離如是耳聞,李意闌聽不太懂也沒什麼興趣,兀自盤算起寄聲他們的行動和結局。

  過了不知道多久,噪聲退卻耳邊肅然一靜,李意闌在環境的變化里回過神來,發現知辛看著院牆,臉上掛著一種興致勃勃的笑。

  那神態揶揄而期待,竟然有點寄聲的影子,活脫脫像是在等著看熱鬧。

  李意闌不由啞然失笑,沒想大師竟然也有玩心大起的時候,只是不知道是什麼挑起了他的興趣。

  像是為了解答他的疑惑,下一刻長老的聲音就響了起來:“這位施主,今天談的是喜樂,為何提卻這不相干的問題?”

  “禪師此言差矣,”答話的是香客坐席里的一名年輕男子,語氣裡帶著尖銳的鋒芒,眾人聽他笑著說,“非不相關,息息不可離也。”

  尋常人一般不會這麼拽文弄字,看他打扮作白衣白腰帶,儼然是個刁鑽的書生。

  禪師念了聲佛號,不改顏色道:“哦?願聞其詳。”

  書生臉上有些得意:“佛子與鬼神的答案,事關在下的喜悲,蒼生既我、我既蒼生,現在請問禪師,相關不相關?”

  禪師輕笑一聲:“既是如此,自然相關了。”

  “那就請禪師為鄙人解答疑惑,為什麼知辛大師皈依了三寶,卻仍然會執迷於天外魔道,在城郊的墳場為白骨邪說結跏趺坐?”

  這話一出,達摩院中登時議論紛紛。

  佛子不能敬鬼神。

  寒衣節那天這位書生也在上墳,他目睹了知辛的所作所為,心裡本來就嗤之以鼻,只是被離奇的白骨現世給鎮住了,沒機會找那僧人理論。

  後來離開牢獄,才得知做出這等荒謬事的竟然是慈悲寺的僧主,心裡就更加意難平,覺得名僧之流也不過欺世盜名,連基本的三皈依都做不到,還談什麼普度眾生?今天他這是找茬來了。

  禪師反問道:“施主怎知僧主那一坐,敬的是鬼神,而不是在超度亡魂呢?”

  書生冷笑一聲,神色有些不屑:“超度亡魂,問訊誦經即可,可禪師大概不知道,知辛僧主在墳場,為那具白骨行的卻是頂禮!眾所周知,這等大禮在我佛門,只能獻給佛祖、菩薩與上座,墳地里可沒有這些寶相。”

  “而且還有一個可笑之處,堂堂一介佛門高僧,那天竟然被一具枯骨給嚇了一跳,僧主大人當時那驚愕的模樣當真精彩,要不是在下的畫技拙劣,真是想畫出來與大家共賞。”

  說完他張狂地大笑起來,揮著雙臂環顧四周,問大家他說的在不在理。

  禪師不知道當中還有這樣的細節,面對這人來勢洶洶的刁難,一時竟然卡了殼。

  會場上開始為頂禮這個舉動爭論不休,而在後院這邊,李意闌眸光一閃,卻是為了那人話中的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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