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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年前,饒臨西南的土司城叛亂,駐城的武選清吏司全軍出動,火器的爆響在鄰城扶江的崇山峻岭里都聽得見,寄聲跑去看熱鬧,漫山都是屍體和濃煙滾滾地火堆,李意闌就在這個地獄中爬行。

  不知道傷在哪裡,他身後的血跡一直連到了山坡那頭,像一根縛命索,也像一條伏在地上的巨蟒。

  寄聲當時就想,這個人一定很想活下去吧,因此後來他將自己私藏的兩百年老山參都貢獻出來了。

  李意闌確實不想死,他年輕那會兒性格比如今要強硬得多,面上可以裝得不溫不火,可心裡全是江湖人的那一套,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呂川欠他一刀,這帳要是算不清,他會死不瞑目。

  直到現在李意闌也沒有意中人,那時男兒志在四方,對於親情他也不太牽掛,憑的就是這一股意難平,在鬼門關前爬了兩天三夜,這才回到了不再熟悉的人間。

  他在暗處被人陷害,明處莫名其妙多了頂跟土司城暗地勾結的叛賊帽子,有家也難回了。

  李遺受他牽連,在辦案中途被撤下,氣得直犯暈厥。

  他大哥本來就是個烈如艷陽的脾氣,絕不相信他會背叛朝廷,憤而上宮門去面聖,可左等右等也等不來傳召,被宦官陰陽怪氣地拿話語激怒,推搡間腦袋撞到了門當上,便再也沒有醒過來。

  往事紛紜,人心又叵測,時光總讓人淡忘和寬容,一別六年,要是只說有恨那委實有些單薄,於是李意闌此時也沒弄清楚,對上呂川他該用一個什麼樣的態度。

  “多猜無益,”李意闌心潮起伏地說,“去看看就知道了。”

  寄聲怕惹他不快,體貼地保持了一陣子沉默,可他天生是個話癆,不多久又原形畢露,摸著下巴瞎操心:“不會有詐吧?這時機確實微妙有點微妙對不對?要不我們不去了,派個衙役代跑一趟好了。”

  李意闌慢了半步,正好去拍寄聲的肩:“怕什麼?有你胡大俠在,我的安全不成問題。”

  呂川拋的餌,他一定會接,他跟尋常人不同,他沒有蹉跎的機會,所以很多事當斷則斷,少想多干,只管往上迎。

  寄聲被忽悠得神清氣爽,立刻忘了自己幾斤幾兩,顛顛兒地跟著他走了。

  來春街是條小巷子,小道五尺來寬,牆角還碼著些鍋碗瓢盆和籮筐簸箕,透著煙燻火燎的煙火氣,李意闌從巷子口的麻布棚子下拐進去,摸到十九號門口停住了腳。

  這是一間民宅,兼而做了門面,小匾上的抬頭是“河豚居”,兩側沒有楹聯,門板上貼了保單,字跡經過風吹雨淋,色澤已經很淡了,從右往左依次寫著:

  吃一頓鮮,死也不冤;刷印為憑,毒死賠命。

  李意闌看得心中五味雜陳,這是呂川的行事風格,豪放直接、敢說敢做,這廝愛吃魚,尤其是河豚,這裡是他的家,應該錯不了。

  寄聲在門口看來看去,心中不住地咋舌,乖乖,他心想,李意闌可從沒告訴過他,偷襲的高手是個魚老闆。

  李意闌恍惚完,上前抬手去敲門,扣了兩長一短的三聲。

  然而河豚居的主人並不在家。

  李意闌叨擾左右,得知呂川還在城中的振雄鏢局當鏢師,下午匆匆趕回來,收拾了一個包袱就出去了,說是要出去兩天,請隔壁的嬸子替他喂喂雞鴨。

  寄聲白跑一趟,卻完全不生氣,比起對著文書頭暈眼花,他更愛滿處亂溜達,再說回去那一路上夜市剛開,正好過去打個牙祭。

  進來的時候因為心裡有目的,李意闌主要看的就是戶號,出來這一路無所事事,他的注意力散得到處都是,路過其中一戶人家時,他看到那門頭上掛著嶄新的白幡。

  ……

  栴檀寺的方丈法號瞭然,體寬臉圓,頗具彌勒福態。

  僧主忽然大駕光臨,正好又離法會不遠,方丈臉上的欣喜難以言表,親自安排了禪房,並邀請知辛多住些時日。

  一來是尋找慈悲寺失物,二來官府也有禁足令,知辛卻之不恭,全聽方丈安排地在後院的寢房裡住下了。

  方丈坐在蒲團上,邊奉茶邊笑:“僧主雲遊至此,不知是何機緣?”

  知辛神態坦誠:“並非機緣,刻意如此。”

  方丈露出了納悶的神色,知辛見狀解釋起來:“九年前,慈悲寺的藏經閣里丟了一本書,非經非卷,乃是一本談錄,名叫《木非石談錄》,我此次下山,便是為尋它而來。”

  其實慈悲寺真正要找的是佛骨舍利子,這本談錄位居其次。

  當年,這兩樣並無干係的東西是一起丟失的,前天夜裡掃地僧先發現藏經閣被盜,經卷梵文被翻得亂七八糟,整理核對後發現少了這本談錄,第二天知辛上佛塔掃塵,才發現舍利子被換成了模樣相當的羊脂美玉。

  玉是上等的好玉,倒是叫人有點看不明白這竊賊的用意了,既然是偷,何必多此一舉?

  反正竊賊就在這一夜的時間裡,從慈悲寺悄無聲息地來了又去,竟然沒有留下一點蹤跡。而慈悲寺為了保住大乘佛寺的尊嚴,並沒有大張旗鼓地調查。

  在白骨案發生之前的七/八年間,寺中的長老和知辛都一致認為,當年盜賊是為了聲東擊西,刻意翻亂藏經閣並且從中隨意盜取了一本書,用來轉移舍利子被盜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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