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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辛微微錯開目光,似乎回憶了片刻:“很亂。我抵達時,眾人圍住了那座墳,我借過進入,那具女骨坍縮在墓碑前方,並無任何動作。有位婦人在旁邊啼哭,從她的話里聽來,好像是那具白骨的母親。”

  散點透視構圖法需要儘可能詳實的細節,李意闌一邊追問,一邊提醒自己注意語態,不要入戲太深,將人當成嫌犯來問了。

  李意闌:“大師請幫我想想,是否還記得當時那具白骨的姿態?”

  知辛:“……抱歉,不太記得了。”

  李意闌:“無妨,白骨身上可有異常,比如異光,或者異物?”

  知辛:“或許有,我未有注意。”

  李意闌:“那婦人當時,是在白骨的左側還是右側?”

  知辛:“在右。”

  李意闌:“她可有靠近觸碰過白骨?”

  知辛:“我到之後沒見她碰過,她……很想靠近,也很害怕。”

  李意闌:“那其他人呢?”

  知辛:“有位施主上前辨認過白骨上的字,官府的兩名衙役將其打橫放置,仵作驗過骨,除此之外,當時靠近的人……”

  他想了想,接著目光直接地對了上來:“好像就只有我了。”

  李意闌並不意外,這細節江秋萍之前有些耳聞,已經告訴過他了,說是有個和尚替白骨念過往生咒,這時看來就是大師無疑了。

  他應了一聲,又詢問了一些細節,諸如知辛念經的方位、身邊左右是誰、相貌如何等等。

  問題多了,李意闌慢慢就記不住了,他也不強裝聰慧過人,立刻叫獄卒拿了筆墨,伏在桌上邊寫邊說。

  他書寫時,知辛就在對面等待,閒來無事只能去看他的字。

  李意闌的字寫得一般,筆鋒卻重得很,力透紙背,行雲流水地一貫連筆,跟他這個人表現出來的穩重有些格格不入,都說字如其人,知辛思維發散,心想這人此般皮相之下,諒必也有幾分意氣風發。

  人生八苦似乎沒能在他身上留下烙印,知辛氣質和睦,與之談話如沐春風,一個時辰悄然流逝,李意闌沒覺得自己說了多少話,也沒注意到自己咳了好幾次,寄聲倒是注意到了,很快就上門揪人來了。

  三更露最寒,華蓋有疾的提刑官該去烤炭火盆了。

  至於江秋萍等人,適時正審得眉飛色舞,寄聲叫不動人,也不太關心這些人健壯如牛的身體,只單獨拉著他的六哥去休息了。

  李意闌走前將知辛送回了牢房,告知道:“大師,如果順利,明日你就能離開了。”

  知辛輕輕地點了下頭,轉身進了那一方牢籠,誰也沒注意到他抬腳時頓的那一下。

  佛醫文理不分家,他也算半個醫者,其實有義務提醒李意闌切忌過於操勞,可垂眸時看到了自後方照來的一雙影子,便什麼也沒說。

  那個叫寄聲的小廝活潑開朗,提醒的話想必沒少說,可結果也無非就是如此,李意闌並不在意自己的身體,是什麼原因,知辛並不想過多地探究。

  月色如紗,牆角的梅花無聲無息地又開了幾朵。

  十二月初四,辰時剛過,衙門糧廳。

  廳里只有吳金,李意闌抬腳進了門:“秋萍和張潮呢?”

  吳金嘴裡有個肉包子,塞得張不開嘴,寄聲只好體貼地在他背後哈欠連天:“江秋萍牢里去啦,張潮到墳地畫畫去了,之前我給你打水洗臉的時候叫過他們,屋裡沒人。”

  李意闌坐到飯桌上拿筷子,心裡想的卻是,要是有升遷的途徑,這些人都該是棟樑之才。

  早飯才用到一半,謝才就將畫師找齊了,十個人分成兩排站在大堂里,神態都有些局促不安。

  李意闌說明用意,又讓不著調的寄聲出了幾道題目來考察功底,花了一個多時辰留下了四個人,剩下的打發回家了。

  吳金端著早食先去了牢里,招呼夙興夜寐的江秋萍吃飯,大堂里的李意闌篩選妥當後,帶著人也過來了,又過了一炷香,張潮才滿身大汗地趕回來。

  江秋萍掖了倆燒餅在狀紙下面,等張潮過來坐下以後,將餅和茶碗一起推了過去。

  接下來這一整天,全耗在了審問上面,被問話的人來來往往,分別且單獨地被叫進了不同的刑室。

  寄聲見人手足夠,就留在李意闌身邊端茶遞水,李、江、吳加上謝才、於師爺擔任言審官,張潮和那四個畫師負責勾畫定位,根據每個人的供詞畫一張各人的,再將小人點到張潮畫來的墳地拓本上。

  如此緊張地忙碌到酉時末,獄中的兩百多名百姓的問話才告一段落,李意闌囑咐謝才去廣而告之。

  謝郡守扯著大嗓門在獄中交代,大夥馬上就能安然回家,這都是託了李大人的福,要感謝李大人的父母恩情云云,又說在破案之前還得配合調查,隨叫隨到,並且不得離開饒臨。

  牢里陡然爆出一陣歡呼聲,李意闌放眼望去,一圈兩圈也沒找到大師,便猜測他應該還不動如山地坐在原地。

  牢里要放人,他們不好攔著門,便全都移步回了正廳,牢房依次被打開,百姓們迫不及待地鑽出來,似乎忘記了他們所蒙受的無妄之災,帶著一種始料未及的狂喜匆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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