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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高興了,但凌波卻怎麼都高興不起來。她怎麼也沒想到,這太上皇李旦居然有這樣的興致,得知裴願今天回京,硬是決定出宮走一趟散散心。這要是出宮,至少也得帶百八十個衛士吧?然而這一位倒好,只帶了親衛二十人,也不知道出宮的時候用了什麼藉口怎麼出來的。這要是出了半點紕漏,她還要命不要?

  「十七娘,愁眉苦臉做什麼,裴郎不是要回來了麼?」李旦不經意地瞥了凌波一眼,見其眉頭緊皺心神不寧,自以為明白了她的心事,便笑呵呵地勸道,「你放心,我已經和三郎說好,裴郎此次回來就留在左右羽林中任職。他這次冒險探東突厥虛實,功勞不小,提升個兩階也是應當的。到時候你們兩個就能長相廝守,我還等著你的孩子叫我舅爺呢!」

  這都是什麼和什麼!

  凌波只覺得腦袋隱隱作痛,偏偏對著李旦那張和藹慈祥的臉根本發不出脾氣,於是她只好暗自在心裡哀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婆婆阿史那伊娜跟著公公裴伷先上任去了,要是這會兒再加上那一位在身邊,她甭想能招架得住。話說回來,勞動大唐太上皇陛下親自迎接,裴願這愣小子還真是面子大!

  初冬的天氣已經有些寒意,儘管一行人都是策馬慢行,但出了長安金光門上了官道,人少了樹木多了,風便漸漸大了起來。凌波擔心李旦吹多了寒風不好,好說歹說把人勸住了,於是在離城十里外一處行商歇腳的小酒肆停了下來。那小酒肆原本就小,二三十個人往裡頭一擁,立刻便顯得擁擠了起來。而李旦更是阻止了準備用錢驅走其他酒客的親衛,興致盎然地在左邊的空座坐了下來。

  這酒肆原本就是供路人行商休憩之用,因此眾酒客最初看到這麼一群衣著華貴的客人都有些拘束。及至看到李旦只是和凌波談笑風生,仿佛並不是什麼桀驁的貴人,這才放心地各自談話。酒酣之際,少不得有人漸漸管不住自己的嘴,慷慨激昂地談論起了國家大事。

  「太上皇真真是仁厚之君,古往今來,要不是遇著難以應付的大事,有哪個皇帝甘心把皇位讓給太子?」

  「要不是太上皇仁厚,當初平亂的時候,群臣也不會都支持太上皇登基!只可惜,太上皇就是太仁厚了!」

  「不錯,當初太上皇是相王,仁厚慈愛固然是好,可如今一味仁厚也不是辦法,這太平公主眼看都已經要騎到了當今陛下頭上,這太上皇居然還是一味偏幫太平公主。」

  聽到這後一句話,凌波立時覺得心頭咯噔一下。瞧見李旦雖沒有發火,眉宇間卻有幾分不悅,她連忙出言勸慰道:「舅舅,他們不過是隨口一說,做不得准,您別往心裡頭去。百姓們自有百姓們的考量,上位自有上位的思慮,這原本就是不可能想到一塊兒去的。」

  「十七娘,你是不是也覺得朕……我真的有些偏心?」

  凌波在心裡把那幾個挑起話頭的酒客罵了個半死,可這話不回答也不行。絞盡腦汁想了想,她索性笑道:「這也是人之常情,您只有這樣一個妹妹,再加上感情深厚,自然想要給她最好的,萬事都由著她。但是舅舅卻有不少兒女,您原本就是公平的人,對於兒女自然是一視同仁,這分到每個人頭上的自然就少了。不過,恕我說一句實話,即便舅舅是無心的偏心,到頭來未必是好事。」

  「這話他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雖然是正理,但我卻做不到。」

  李旦舉杯輕輕啜飲了一口,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這樣的話臣子們勸諫過很多次,他並不是完全聽不進去,卻只是一味地想著當初那個嬌嬌弱弱卻始終為自己著想的妹妹,當初那個敢為了他去向母親求情的妹妹,當初那個為了他而硬是把李重茂拉下皇帝寶座的妹妹……縱使在別人眼中太平公主有一千個不好一萬個不是,卻難以抵擋她始終想著他這個事實,所以,她的擅權干政,她的收取賄賂,她的大肆封官,她的任用私人,包括她對三郎暗地裡的打壓算計,他都可以當作沒看到。

  他們嫡親兄妹五人,如今他的三個哥哥先後死了,他只有這麼一個唯一的妹妹了!

  李旦面色怔忡,凌波看在眼裡,心裡頭也在嘆息。她並沒有什麼嫡親的兄弟姐妹,自幼在感情上也淡薄得很,於是乎怎麼也體會不到這種血濃於水的心情。就在這時候,門外忽然響起了一陣喧譁,緊跟著一個親衛便疾步沖了進來。

  「主人,裴公子一行已經到了!」

  得知這消息,無論是李旦還是凌波都把剛剛那些思量拋在了腦後。凌波忙不迭地上前攙扶起了李旦,越過幾張桌子朝外走去。到了外間,她便看見官道的一側赫然是五六十人,個個都是灰頭土臉風塵僕僕,就連那些坐騎也失去了鮮亮的毛色。然而,即使那裡有眾多幾乎一模一樣的人,她還是第一眼找到了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人。望著那明顯消瘦了一圈的身影,她忽然覺得心頭冒起了一股無名之火,扔下了李旦就快步奔上前去。

  「小凌,我回來了……」

  聽到這個一如繼往的渾厚聲音,凌波只覺得心中一陣翻騰。只一年多時間,裴願的臉頰就瘦了一圈,左臉上甚至還有一道淡淡的疤痕。想到她不在的時候,他竟然不顧安危離開了庭州;想到她不在的時候,也不知道有沒有照顧他的衣食起居;想到她不在的時候,他曾經策馬奔馳在那刀劍紛飛的險惡天地……於是,當他把她拉入懷中的時候,她惡狠狠地在他的肩頭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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