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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理說杜士儀如果要害他,不會如此大費周折,可這到底是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請貴客一人先進去,主人正在裡頭等候。」

  李伸此次並不僅僅帶了妻兒家小以及嗣慶王李俅一家,還有被嚇怕的其他庶出兄弟子侄,故而人員龐大,足有百多人。這樣一支隊伍能夠化整為零在夏州會合,隨即到達這裡,在他自己看來簡直是奇蹟。因此,聽到這座可汗宮的主人,很可能是都播那位懷義可汗的大人物只見自己一個,他定了定神,對弟弟嗣慶王李俅囑咐了幾句,便跟著來人大步入內。

  可是,當沿著平整的甬道進入來到深處的一處屋宅,那兩扇大門在面前被推開時,他看到的人卻大大出乎意料。在片刻的呆愣之後,李伸就失聲叫道:「杜大帥?」

  「平原王,久違了。」杜士儀微微頷首,隨即就溫和地說道,「一別五年,重見卻是在大唐疆域之外了。」

  李伸下意識地往前快走幾步,可隨即就發覺,自己完全不知道說什麼是好。長安城中宗室遭到血洗的事,杜士儀不會不知道;自己這一路上的艱難險阻,護送的兵馬都是杜幼麟派的,杜士儀也不會不知道;那麼,他還能說什麼,真的在這種時候敘別情嗎?

  見李伸默然不語,杜士儀便直截了當地問道:「平原王今後有什麼打算?」

  「打算?」李伸囁嚅重複了這兩個字,片刻便笑了起來,笑聲之中隱含悲憤,「先帝間接殺了我的父親母親,而當今天子更是逼得我們無處容身,倉皇背井離鄉,我還能有什麼打算?我李伸並不是什麼抱負遠大的人,能夠安安穩穩如同正常人那般活下去,那就夠了!」

  不說央求借兵殺回長安奪取皇位,而只求如同一介常人一般過日子,這樣一個答案杜士儀聽在耳中,嘴角不禁露出了一絲笑容。他若有所思看著李伸,突然開口說道:「你隨我來,我帶你見兩個人。」

  李伸有些不明所以,隨即認為杜士儀要帶自己去見的,是都播那位懷義可汗。可他跟著杜士儀在這偌大的可汗宮中東拐西繞,就只見杜士儀如同出入自己家似的輕車熟路,來來往往見到他二人的,也大多不以為奇,退避行禮。直到接近一處幽靜的院落,他發現杜士儀在門前停了一停,仿佛並沒有立刻進去的打算,他心中不禁有些詫異。等來到杜士儀身邊時,他方才聽到裡間隱隱傳來了說話聲。

  「算算日子,二郎四郎他們應該就快到了吧?」

  「郎君,這話你都念叨不知道多少遍了。十幾年都苦苦等了下來,如今不過是多等幾個月。」

  「即便只有幾個月,我也覺得就好比十幾年那樣漫長!從前你和兒子們都在身邊,我只覺得理所應當,沒有半點珍惜,君子抱孫不抱子,我甚至都沒親手抱過他們……瑾娘,在嶺南孤零零一個人的那些日子,我現在想想,都不知道是怎麼過來的,若沒有一線希望支撐,只怕我早就死在了那兒!一想到這輩子還能再見兒孫,我就再也按捺不住了!萬一他們還沒回來,我就先挺不住了怎麼辦?」

  「別說傻話!他們會平安抵達的,郎君的這些兒孫,全都會平安抵達的!」

  站在那裡的李伸已經有些傻了。說話的一男一女,聲音仿佛已經頗為蒼老了,可他的心裡卻覺得約摸有一種熟悉而又親切的感覺。不但如此,那字裡行間流露出的意思簡直驚心動魄,讓他無法置信。他下意識地往杜士儀看了一眼,見其終於伸手輕輕推開了那虛掩的門,他只覺得自己一顆心仿佛猛然間顫抖了一下,竟有些不敢去看內中之人。

  然而,心頭那渴望終究還是戰勝了恐懼,他的目光很快落在了院子裡相依而立的兩位老人身上。就只見他們滿頭髮絲已經白了一多半,身形也微微有些佝僂,臉上亦是皺紋密布,可他仍舊把他們和記憶中的身影重合了起來。這明明是值得狂喜的事,可他渾身如遭雷擊,腳下仿佛生根似的難以挪動半步,嘴唇亦是微微顫抖,發不出一絲一毫的聲音,只能眼睜睜看著杜士儀跨進門去。

  「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

  李瑛恍惚記得,上一次近距離見到杜士儀,還是在李隆基夤夜召見想要廢太子的時候,其他都是那種只能打個照面的朝會。此後,自己被廢,於嶺南之地幽居多年,死遁後更是輾轉來到都播避禍,儘管杜士儀來往此地多次,可他沒有機會再與其相見過。如今在此時此地再次相見,他簡直不知道是什麼心情,尤其是杜士儀仍然叫出了舊日稱呼時,他甚至感覺到,這不是在大唐疆域之外,而是在那長安深宮之中。

  還是薛氏反應得更快。攙扶著李瑛的她稍稍收緊了手,暗中提醒夫君不要失態,這才儘量從容地笑道:「我和郎君如今只是寄人籬下之人,不敢再當杜大帥如此稱呼。」

  聽到那老婦如此回答,李伸心中再無任何懷疑。那熟悉的身影,熟悉的神態,熟悉的口氣,除了他記憶中的母親,還能有誰?可是,他記憶之中那個常常愁眉不展,卻依舊英氣勃勃的父親,怎會變成如今這蒼老的模樣?他終於再也忍不住了,快走幾步上前之後,叫出了那多年未曾出口的兩個稱呼。

  「阿爺,阿娘!」

  哪怕是被慶王李琮收養之後,他也只稱呼過他們父親和母親!在他心目中,阿爺和阿娘是不可替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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