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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這裡,樓清清兩步走上前去。

  一看到樓清清,本來圍成一堆兒看熱鬧的立即就讓出一條路來。

  “姑娘,你來得正好……”

  “我知道了,鐵鏈,你繼續幫大家盛飯。”樓清清不看那正怒目而視的少女,只對翠花說,“翠花嬸子,豆豆吃了多少?”

  “三,三塊兒燻肉。”翠花訥訥地看著樓清清,搓了搓手。神情略帶了幾分不安和尷尬。

  “三塊兒?那你給個成本價兒,十五個銅子兒,成不成?”樓清清輕聲問道,盤算著這個價格,翠花應該能夠負擔得起。

  “哎,我這就回去拿錢……”翠花臉色一松,只是話還沒有說完,那個很青春的少女就一把將一個荷包扔進樓清清的懷裡,“給你!——什麼人,一點同情心都沒有,不就幾塊兒肉嘛……”話音未落,她拉著翠花轉身就走。

  樓清清遠遠地望著兩人的背影,無奈地一搖頭,因為知道這位柳小惠的脾氣,也沒有怎麼放在心上,只希望她別給翠花添亂就好。“哎,我記得老爹那裡缺一個洗衣做飯的,不如和他商量一下,聘用翠花嬸子算了。”

  郭樂榮靜靜地看著樓清清,臉上的表情很複雜,尤其是那雙本來清澈如水的眼眸,此刻竟然充斥著一種難言的渾濁,可惜,沉浸在心事裡的樓清清,並沒有看到。

  接連在隱島副島上呆了小半月,沒辦法,海叔碰上老爹,兩人整天逗咳嗽逗得起勁兒,肯定是不想著回家了。樓清清到不是覺得副島不好,而且,現在有一個翩翩佳公子每天陪伴,小日子過得著實不錯,只是這副島上的廚子手藝再好,那也比不上樓家自己的廚子,更何況,這邊食物單一呀,最新鮮的也僅僅是弄幾道山雞之類的野味兒。樓清清這張著名的挑嘴兒,哪裡受得了這個,整日饞得肚子打結兒。

  她這副無精打采的模樣,落到郭樂榮眼睛裡面,難免就有點兒心疼,心裡一琢磨,拿了弓箭,打算去西邊的叢林裡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逮著什麼好吃的小動物給丫頭加餐。

  沒有想到,這位看起來文質彬彬,甚至弱不禁風的公子哥兒,運氣卻好得出奇,開始打獵的第三天,他剛進了林子,就看見一哇水潭旁邊,站了只白晃晃的鳥,紅眼兒,尖嘴兒,一身閃閃發亮的羽毛,好看得就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可惜,我們郭少爺為了真美人,可不管這假美人心裡是怎麼想的,張弓,she箭,一隻利箭飛過去,‘假美人’就香消玉殞了。

  郭樂榮一陣兒興奮,急忙三下五除二收拾乾淨,借來只鍋就給燉了,那天晚上,樓清清吃得滿嘴流油,一雙星星眼直冒藍光,好不容易吃飽了喝足了,郭樂榮借著月光,將那鳥的白羽毛拿出來,放進樓清清的手心兒里,笑道:“好看嗎?”

  樓清清愣愣地看著那羽毛,冷汗唰一下就流了下來,再看看已經吃得見了底兒的大鐵鍋,欲哭無淚,一巴掌拍郭樂榮肩膀上,哀叫道:“兄弟,祖宗,你可千萬別把我給賣了,這傢伙是俺爹的寶貝閨女啊……幸虧不是俺娘的寵物,要不然,要不然……”要不然連矇混過關的可能都不存在了!

  這白孔雀是樓清清和海叔上副島之前,樓易從李家船隊中一個洋貨商人里買來的,據說一見之下,驚為天人,喜歡得不得了,弄到副島上養著,直接跟別人說,這就是自己的閨女了(一開始因為小茹不在島上,去杭州參加大會診了,他直接到處說這孔雀是他媳婦,結果被小茹的信差——一隻半身上的黑鷹給抓了一臉傷,只好被迫改媳婦為閨女,反正樓清清拿他沒什麼辦法)!現在,閨女讓人給謀殺……還連骨頭都沒給剩下……想著想著,樓清清激靈靈打了個冷顫,前途啊,是一片的灰暗!

  第二天,樓老爹滿世界找他那寶貝閨女,最後,只找到了一堆白羽毛,樓清清低眉垂眼地站在他面前,誠懇承認錯誤……還能怎麼著,真女兒把假女兒給吞了,他還能讓自己閨女吐出來啊!這事兒,也只能就這麼不了了之……

  只是柳家那位小惠傷心了好長時間,還專門為白孔雀建了塊兒墓地,每次遇上樓清清更是橫眉怒目。

  不過,自此過後,所有人都看出樓清清和那位郭公子的氣場不一樣了,小女兒的嬌羞神態從不掩飾,海叔對這一對兒還是比較看好的,尤其是知道郭樂榮是蘇州府知州之子之後,但是,樓易卻總是淡淡的,貌似不怎麼喜歡郭樂榮其人。

  不過,因為家裡的女主人目前不在島上,所以一時半會兒,樓易也沒有明確表示什麼,只是嚴格限定自家寶貝閨女跟那個野小子在一起的時間罷了。

  番外四 世外桃源的單蠢女兒

  樓清清的臉上雖然帶著遲疑與驚惶,卻依舊驚艷得一塌糊塗。

  那張薄薄的紙上,字寫得瘦骨嶙峋,很是孤傲。

  “不貞之婦,不可入郭家之門,望見諒!”多簡單,多灑脫,不貞之婦?她樓清清辛辛苦苦地從海盜手中逃逸而出,本以為從此與那人雙宿雙棲,沒想到,等待她的,居然是這樣的四個字!

  依舊是隱島本島上算不得華麗卻精緻舒適的房子。

  依舊是年邁卻英明睿智,鐵骨錚錚的老人和嬌艷如花,青春正好的姑娘。

  樓清清的臉,白得透明,她定定地,沉沉地看著自己的公孫爺爺,眸子裡除了隱藏起來的悲痛外,只剩下了屈辱和怒火。一件略有些殘破的新嫁衣就這麼零落在光潔的地板上面,讓看見人無不覺得心中淒涼。

  猶記得三個月前,美麗的姑娘嬌羞地坐在這裡,對自己的爺爺說:“我要嫁給他!”

  猶記得三個月前,鐵骨錚錚,狡獪如狐狸的老人嘆了口氣:“閨女,爺爺是過來人,你得聽我一句話,那個男人,我第一眼見到他,便覺得他心思不可捉摸,我怕……”

  海嬸兒也跟著勸說:“丫頭,愛情這東西,可以纏綿悱惻金風玉露風花雪月,可是,婚姻得能相知相伴與子諧老地久天長啊,那個男人,的確出色,可是他看你的眼神兒太浮躁了,他太急著娶你,心思怕是不正,你認識他才不到一個月,你知道他是個什麼人,你知道他是什麼性子?別人家的閨女成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們的規矩雖然和別人不一樣,主要是你自個兒喜歡,但也得給你娘親過過眼才是……閨女啊,女人嫁人是一輩子的大事兒,你要慢慢地看,小心地看,選一個自己中意的,真心對你好的,能過日子的。”

  那時候,樓清清不懂爺爺的心,不知道海嬸兒的憂思,甚至任性的不理會很不悅的父親大人,她只知道,那個男人英俊瀟灑,氣宇不凡,對自己溫柔體貼又呵護,她只知道,那個男人就像小時候娘親故事裡,騎著白馬的王子……若是小茹知道,自己的童話故事居然把女兒養成了個腦殘,不知道會不會氣得把她塞回肚子裡重新改造?

  樓清清恨恨地咬牙,王子?什麼樣兒的王子會對著歷劫歸來的公主說,你是個不貞之婦!

  公孫止神色鎮定,看不出喜怒,好像桌子上面放著的那份足足半寸厚度的調查報告,就是一堆廢紙,似乎根本不在乎他那個失去一條手臂的心腹愛將。

  “老爺子,海盜的事兒明面上和那小子沒什麼關係,不過,肯定是他把消息透露出去的,咱們樓家在海上也走了好些年,龍王的人都認識樓家的旗號,其它的小伙兒海盜哪敢打咱們的主意?跟隨保護的劉偉強雖然不屬於老爺子的死士隊,但也是行家裡手,若不是消息走漏,怎麼會那麼容易被人盯上……”

  樓易的神情到說不上憤怒,只是有些恨女兒的不爭氣罷了,不過,有這麼一回子事兒,讓這個多多少少被養得有點兒單純的女兒知道什麼叫世間險惡,到也不是件太無法接受的壞事兒……當初小茹就覺得清清給他們兩夫婦寵愛的太單純,雖然也聰明,也堅強,但是縱容出來的小毛病不少,在她出嫁之前,必須得改一改,最好得個教訓,長點兒記性,現在到好,還沒等自家媳婦動手,清清就自個兒惹出這麼大的麻煩來……樓易的眸光一黯,不過,欺負了他們家的寶貝閨女,還想著自在逍遙,也未免太不把樓家放在眼裡了……

  “讓她自己決定。”公孫止嘆了口氣,看著自己疼愛到大的小姑娘,輕聲道,“丫頭,你想怎麼樣?那男人你是別想了,他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妻,對你肯定無意,這次來招惹你,僅僅只為了那……不值錢的東西罷了!”一樣兒樓家剛剛進行完臨床試驗,將要進入實際應用的普通抗菌藥,居然被人當成了神丹妙藥……看來,這些年,外人對隱島的猜測是越來越離譜了!

  “我不想怎麼樣!”樓清清抬頭,眼睛裡閃著濃郁的憂傷,但是,卻不再有小女兒的嬌態,而是刺骨的冷漠和不屑,“那樣的男人,白送我也不要,可是,咱們家的東西,不能就這麼便宜了他!我要把磺胺追回來。”同時,也要把自己受到的羞辱,一分不差地返還回去!

  當初,那個人提出家裡有個親戚生病了,大夫說隱島今年的新藥有用,希望要幾盒磺胺做樓清清的陪嫁,她想都沒想就答應了,畢竟,只要結了婚,郭樂榮就不再是外人,藥廠的人也說,磺胺已經可以小批量生產,來年就能提供給藥房,不算什麼要緊的東西,她還特意囑咐了郭樂容,那藥效果不錯,可吃起來很有講究,不能濫用,事實上,他們樓家的新藥挺不得家裡人待見,自家娘親也是能不用新藥就不用的,當時雖見那個人貌似不以為然,自己卻沒當回事兒,只想著嫁過去之後,再慢慢告訴他就是……卻沒曾想,人家想要的,從來就不是她這個人,而僅僅是那份兒陪嫁……

  “好,既然你已經做出了決定,那就由你自己做主,你也不小了,你爹娘不能看你一輩子,歷練歷練是件兒好事兒,我從死士里給你調幾個人……”公孫止笑道。

  一聽到‘死士’這個詞彙,樓清清的臉瞬間煞白,只是這一次,卻不是氣的而是嚇的,就連被郭樂榮傷透而幾乎無法運轉的心,也忍不住瑟縮了好幾下,那一腔濃郁的悲傷卻是被驚嚇得消散了不少。她連忙擺手,苦笑道:“爺爺,你別嚇唬我,我,我自己會找人幫忙的,就不用麻煩死士的人了!”

  公孫止一怔,見自己這個一向有主意也大膽的孫女兒不但臉色蒼白,連嘴唇都青得發紫,神態間更是從未見過的悽惶,才想起了那件兒已經算是久遠的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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