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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茹一怔,本來有些沉重的心情,不由好了幾分,笑對胡斐道:“胡老哥,今年大會診,你們胡家的小輩兒們有幾個要登台亮相啊?”

  “什麼叫登台亮相?說的咱們跟個戲子似的。”胡斐翻了個白眼,心裡雖然還掛念著妻子,但大會診是慈心醫會三年一度的盛事,自家老爹也重視得很,他們胡家小字輩兒里,到出了兩個能登台接受眾位前輩考核的,這一次若是嶄露頭角,對他們以後行醫修習都很有好處,由不得胡斐不重視,此時一聽小茹發問,便笑道,“我三哥家的胡軍,六弟家的萌萌,去年出師,今年也差不多了,老爺子的意思,讓他們去見識見識,認識一下天多高,地多厚,省得整天趾高氣昂,總覺得天老大,他老二,浮躁得很。”

  胡斐說的到是謙虛,但顯然對他們胡家的幾個小輩兒看重得很,骨子裡露出來的驕傲,還是讓江依撇了撇嘴,心裡卻是一咯噔,偷眼看了自家姐姐一眼,做出個苦臉來,把小茹給逗得搖頭失笑,敲了敲江依的腦袋:“妹子,你今年可要有心理準備了,上一次大會診,規模不大,你又算是小輩兒,前輩們給你留面子,總算是讓你靠著點兒小聰明混過去了,但這一次可不一樣,據我所知,今年可有不少年輕人出師,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他們可卯著勁要在大會診的時候出一出風頭,好給自己添一點兒分量,你也知道,咱們這一行,名聲很重要,你要沒名氣縱使醫術再高,病人們也不信任你,這一回,你要是被比下去,嘖嘖,那可有得瞧了!”

  胡斐聞言大笑起來,笑得幾乎把一杯酒水都餵了衣服,不過,笑完之後,他也不由拍拍江依的腦袋,苦口婆心地道:“江依啊,要是吃不了苦,不求上進,乾脆,你別做這行當了,咱們做大夫的,想干出名堂,首要的就是能吃苦受累,我看,還是回去做你的富商太太,安享榮華算了。”

  江依臉上一惱,張口結舌,卻是說不出反駁的話來,她這些年,的確沒什麼進步,沒辦法,這個時代的女人一旦嫁了人,很少能像小茹一樣,還對原來的事業抱有熱情,尤其是她這樣,從來好逸惡勞,又有好相公百般寵愛的女人……

  “咦?那人好眼熟……姐,你看看,那不是郭欣然?”

  “你認識欣然小姐?”胡斐愣了下,一扭頭,愕然地看著江依,“欣然小姐一直在北方,今年才到杭州定居,你一直在南方,怎麼會認識她?”

  小茹也怔了怔,看看江依,又看看胡斐,眨了眨眼,也轉頭向樓下看去,果然見一個梳著婦人頭飾的清麗女子站在西湖水畔,這一看之下,小茹就驚訝地挑了挑眉:“真是郭欣然?不過……變化很大啊?”

  小茹和郭欣然不熟悉,只能說認識,但是,與她已經亡故的兄長卻是至交,說起來,關係到簡單,一個是病人,一個是大夫罷了,那時候小茹已經帶著婆婆在江湖上走了兩年有餘,初初有了一點兒小名氣。

  當時,小茹積攢的藥材不多,加上婆婆的眼疾剛好,需要保養,尚不得不到處採藥,因為遼東苦寒之地的藥材品質極佳,小茹便一路帶著婆婆去了遼東……現在想來,當時做事太浮躁,婆婆身體不好,她還帶著她去那苦寒之地,實在有失謹慎。

  多年前,郭嵐已經病體支離,但是至少還沒到了臥床難起的地步,他雖然病著,卻特別好冶遊,即使是寒冬臘月天,他還是瞞著家裡人,四處遊逛,也去了遼東。

  那一天,小茹頂著風雪,背著藥簍子,走在山地里,正好看見郭嵐身披裘皮衣袍,蹲在一顆大松樹下面,瞪著躲在洞裡的刺蝟出神兒,嘴裡還嘀嘀咕咕:“不至於吧,我只是輕輕地踩了你一下而已,可沒想害死你,你要是死了,可千萬別怪我……”

  小茹當即就笑了,這人,一腳踩在刺蝟身上,不去看看自個兒的腳有沒有受傷,居然還關心刺蝟的死活,到是有點兒意思……想也沒想,當年還很幼稚不夠成熟的小茹,就走過去跟郭嵐搭了話兒。如果換了現在,她絕不敢在荒郊野嶺隨隨便便跟陌生人交談……

  於是,郭大少回家的時候,不但帶上一個渾身長刺兒的小東西,說是想看看它是不是果如小茹所言,不是死了,而是在冬眠,還帶上了一個據說醫術高明的‘小’神醫(的確是小,當時郭嵐三十五歲,小茹才十五)——高小茹和她的婆婆。

  小茹來到郭家在遼東別院的第十二天,就見到了一直被郭嵐視如珍寶,十句話里有八句要提到的妹子——郭欣然,只是這個女子卻與她心裡所想的大有不同,在小茹的心目中,這般溫和孱弱的少年的妹妹,郭家的千金小姐,一定是很溫柔很美麗的。

  可是,那個少女,卻絕對和溫柔美麗之類的詞語掛不上半點兒關係。當時,小茹見到的,是個看形貌不過十一二歲的少女,穿了身青色的緊身長袍,腰懸寶劍,外罩紅色大襖,臉色蒼白,嘴唇青澀,一頭青絲散開,隨風飛舞,頗有幾分瀟灑自在。

  乍見這個少女,小茹就皺了皺眉頭,不是厭惡,只是覺得這少女身上的氣味,讓人聞著不太舒服。

  雖然她的周身很乾慡,可是卻莫名地充斥著一種奇怪的血腥味,小茹甚至清清楚楚地看見那少女寶劍上的鮮血。

  郭嵐顯然看見了妹妹劍尖上的血跡,他皺眉,嘆了口氣道:“殺人了?”

  郭欣然搖了搖頭,轉身坐在青灰色的坐墊上,喝了口熱茶,才懶洋洋地道:“這個月,戒殺生,茹素。”

  郭嵐怔了怔,看向隨侍在一邊的管家郭韶。

  郭韶自然知道他們家少爺的意思,連忙恭敬地身,“回大少,小姐只是收繳了十三狼的作案工具,並沒有殺他們。”

  “作案工具?”郭嵐好奇地看著妹子,驚訝地道,“什麼作案工具?你又不是捕快,再說,現在這種世道,官府哪還頂用啊,你收繳什麼作案工具了?”

  郭欣然努努嘴兒,沒有回答他,到是小茹想起來前天進城的時候,周大夫特意囑咐她的話,說是遼東郡最近有一夥兒採花yín賊出沒,叫什麼十三狼的,讓她小心點兒,此時腦子裡一轉念,不由仔仔細細地看了看郭欣然,大是驚訝,不會是向自己想的那般吧。

  果然,郭韶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偷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又看了同樣是小姑娘的小茹一眼,訕訕地道:“咳咳,小姐把他們給閹了……當然,那是伙兒yín賊,小姐做什麼,都不為過。”這位管家顯然想努力為自家的小姐開脫,但這句話,還是讓郭嵐驚得差點兒從椅子上摔下來——

  “閹……閹了?”

  郭欣然卻好像還覺得刺激不夠似的,滿不在乎地擺擺手,說道:“光閹了豈不是便宜了那幫雜碎,本姑娘還碎了他們的四肢,當然,我說他們活著,他們就一定會活著,本姑娘可是給他們餵了藥,至少十年之內,他們想死也不會太容易。”

  郭嵐一下子癱倒椅子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那是小茹第一次見到郭欣然,可以說,絕對留下了相當深刻的印象。

  “姐,我沒認錯,那是郭欣然吧……”

  望著樓下的少婦,小茹怔了怔,過了好半天,才點了點頭:“應該是她……看來,郭嵐希望自己的妹妹做個賢妻良母的願望,貌似實現了。”

  這些年,小茹見過很多江湖人,已經見怪不怪了,但當年的郭欣然,卻是她遇見的第一個江湖人,而且,這個江湖俠客,還是個女孩兒,小茹心裡好奇之餘,到有幾分戒備,所以,雖然為了幫郭嵐治病,在郭家呆了半年有餘,但和郭欣然,卻一直保持著疏離的態度。所以,這會兒再見,也難免有些猶豫……

  第198章 孤山

  倚著臨江樓的欄杆向下望去,煙霧籠罩下,西湖北面的湖中央,有一座山,因為它東連白堤,西接西泠橋,孤立湖中,所以被稱為孤山,也叫孤嶼,又因著梅花遍地,艷而不妖,也稱梅嶼。

  當然,此時,山中尚無梅花盛開。

  “都說這孤山上的梅花好,往年總是有許多文人墨客,待梅花盛開的時節,跑這來說幾句酸文,念幾句酸詩,我在杭州四十幾年,也沒覺出這地方的梅花比別的地方好來……”

  胡斐看著樓下水邊那個凝望著遠處孤山出神的少婦,不知怎麼的,嘴裡就蹦出這麼一句話,小茹嚇了一跳,猛然轉頭,恍惚間竟然從胡斐那張圓圓的,憨厚的,老實的臉上,看出幾分複雜莫測來,撲鼻而來的酸味兒,大大咧咧的江依沒察覺,小茹卻是愕然不已。

  雖然胡斐一句話都沒有涉及到下面那位郭欣然,但是,他這個一向從容平和,胸懷寬廣的男人,忽然因為在西湖里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一座島,而編排上那些斯文讀書人,顯然有什麼地方不正常……但是,要說這人和郭欣然有什麼曖昧,小茹一時間到是不大相信,誰不知道胡斐一向潔身自好,那麼多年別說妾室,連青樓楚館,都是決不去的……

  江依卻沒有小茹那麼多的心思,聽了胡斐的話,她揚了揚眉,嗤笑一下,道:“你知道什麼,按姐姐的話說,這就是名人效應,這孤山梅花之所以有名,據傳,全是因為那位大詩人林和靖。當年,林和靖曾獨居孤山二十年,還留下了——‘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的詠梅名句。”

  說著,江依臉上露出幾分陶醉的神色:“聽說……他愛梅如妻,視鶴如子,一輩子沒有成親愛人,死後就葬在了孤山的梅樹下。這才是真的名士,怪不得能吟出膾炙人口的詩篇,你這不懂情趣的男人,怎麼能了解孤山梅花的動人所在……”

  小茹臉上僵了僵,古怪地瞪了自家妹妹一眼,心裡不知道,這丫頭是真這麼想,還是故意氣胡斐來了?梅妻鶴子?到真是千古佳話,不過,據小茹所知,這也只是個傳說故事罷了,那林和靖就算一不小心跟自個兒一樣,能與動物交流,也不會把它們真當媳婦兒子來看,無論,他有多麼喜歡。

  小茹喝了些酒,有了幾分醉意,倚在欄杆上,神思便不覺飄忽,記得當年讀書的時候,曾經讀過一本叫《絕色杭州》的書,裡面的一些關於林和靖的言論,小茹很喜歡,就如書中所言,如果真是因為林和靖終身不娶,方有‘梅妻鶴子’之說,那麼,一個終身只愛糙木禽羽的人,能寫出《長相思》來嗎?

  小茹握著酒杯,細細思來,居然能想起當年看過的長相思,“吳山青,越山青,兩岸青山相對迎,爭忍離別情。君淚盈,妾淚盈,羅帶同心結未成,江頭cháo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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