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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平一身素衣,盤坐在蒲團上瞅著屋頂發呆,保持一動不動的姿勢已經很久了。
雲琅走進房間,打開了大門,屋外的陽光一下子就灑在偌大的廳堂上。
長平回過頭看了雲琅一眼道:「李廣戰死了?」
雲琅點點頭道:「戰死疆場,屍骨無存。」
長平點點頭道:「他運氣一向不好,少年時走馬任俠,心高氣傲,一匹馬,一張弓在教軍場上所向無敵,還曾經在先帝的獵場上縱馬俯身摘拾花朵,而後拋撒給長安貴女們,總能引起一片尖叫聲。
那個時候啊,騎著白馬,抓著大黃弓的李廣,是那樣的英姿颯爽,是很多貴女夢中的良人。
他曾經自誇,給他十年,他依靠手中大黃弓,胯下白璐馬就能從先帝手中拿走關內侯。
先帝深愛之,而李廣也每戰爭先,也總有收穫,只可惜,在封侯的事情上沒有積少成多這回事。
克艱紓難為侯,開疆拓土為侯,這兩樣李廣都沒有達到,唯有披堅執銳萬里征戰這一條還沾點邊,只可惜,兩次誤期讓他功敗垂成,心中更是鬱悶難平。
此次龍城之戰,衛青已經告誡他匈奴勢大一沾即走,他卻欲學去病,想要一戰鑿穿敵陣,終究被匈奴所趁……時也,命也。大漢終將失去了一員悍將。」
雲琅低聲道:「給一個侯爵的哀榮都不成嗎?」
「陛下想要抬高關內侯的門檻……」
「也是啊,誰能比李廣更有資格當關內侯的墊腳石呢。」
長平看了雲琅一眼道:「事關國策,休要胡言亂語!」
雲琅苦笑道:「我這個永安侯得來的還真是容易啊!」
長平冷笑道:「你若沒有遠征白登山固守鉤子山,進軍受降城,與去病他們一起開疆拓土八百里,你以為你會有永安侯的爵位?就算你把全部心思用在富國一事上,等到你五十歲能得侯爵就算難得的殊榮了。此後,萬萬不可妄自菲薄!」
第七十一章 兩個樹洞
李廣的喪事辦的宏大而肅穆,追諡侯爵的榮光是沒有的,陪葬陽陵的榮光也是沒有的。
除此之外,皇帝給了李廣所有能給的哀榮,包括派出皇長子劉據親自參加了喪禮,跟完了整個喪禮過程。
李敢從祁連山下匆匆趕回來了,一路上跑死了四匹馬,即便這樣,等他回到長安的時候,李陵已經結束了在祖父墳墓前結廬七日的親孝時間。
李陵繼承李廣爵位的事情已經塵埃落定。
雲琅在喪禮上見到了這個少年人,他的臉上保持著固有的悲痛之意,卻能將喪禮安排的有條不紊,這讓雲琅非常的驚訝。
霍光自然也是有這樣的能力的,或許比李陵更加的聰慧圓滑,但是,就沉穩這一項上還不如李陵。
看得出來,李陵跟據皇子很親近,據皇子表現的也很好,整個喪禮過程沒有表現出任何不符合他身份的行為,不論是行禮,還是代替皇帝念哀辭,都一板一眼,獲得了所有參與喪禮的臣子們的一致好評。
在喪禮的過程中,李廣的妻子彭氏對雲琅跟曹襄非常的戒備,這個傳說創建了女人月事遮羞話(大姨媽)的老婦人,強忍著悲痛也要親自招待雲琅跟曹襄。
只要雲琅跟曹襄提起李敢,就會被她巧妙地把話題轉移掉。
雲琅本意是準備奏請皇帝先為李敢頒賞,坐實了李敢關內侯的身份,然後再用關內侯之父的名義厚葬李廣,如此一來,以大漢親孝的傳統,皇帝必須給李廣一個比李敢關內侯更高的哀榮才符合喪禮的規格。
彭氏似乎沒有為自己丈夫追索更高哀榮的想法,她更在乎活著的人,比如李陵。
當鴻臚寺卿將承認李陵為李氏家主並繼承李廣爵位的文書送到李陵手裡的時候,彭氏看雲琅跟曹襄的目光才顯得溫和一些。
也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發覺,李陵日後想要快速的成長離不開李敢的幫助,離不開雲琅跟曹襄的幫助。
而這個時候,雲琅跟曹襄兩人已經對李陵這個少年沒有什麼想法了。
一個被家族牢牢羈絆住的少年人,想要有自己獨立的思維這幾乎不可能。
一個早早就已經有了堅定立場的少年人,不是雲琅想要培育的對象。
因此,李廣的喪禮結束之後,雲琅曹襄二人就立刻離開了陽陵邑,即便彭氏盛情款待也攔不住他們離開的腳步。
這讓彭氏非常的失望……
八天後,雲琅又來到了陽陵邑,因為李敢終於從河西回來了。
昔日憨厚的青年人已經變成了一個沉穩的,且滿臉大鬍子的壯漢。
遠途奔波讓他看起來有些憔悴,不過,幾乎被鬍鬚遮掩的雙眼還算清澈。
他準備在侄兒住過的茅屋裡再居住三個月,等他守孝結束,霍去病就會帶著渾邪王以及匈奴部眾進京。
曹襄來的時候,雲琅跟李敢正在喝茶,在李敢守孝的三個月里,他不進葷腥,不喝酒,不與妻子同寢。
「有人說我父親是被衛青逼死的。」李敢沉聲道。
雲琅想了一下道:「這個有人是誰?」
李敢皺眉道:「不清楚,我到現在都記不起來這句話是誰對我說的。」
曹襄揮揮手道:「你該問問你父親的親衛,再問問你父親的軍司馬,然後再做決斷。」
李敢若有所思的道:「很奇怪,戰場上死裡逃生的家將病死了,我父親的軍司馬展通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