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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為何,節南想起紀叔韌那人,就覺芷夫人的這個想法有些虛妄。

  “這不是桑六姑娘嗎?”

  想曹操,曹操到。

  節南瞅著那位桃花目的紀二爺走上樓來,身後又隨三名美姬數名美婢。她就禁不住扶額,暗道這位爺哪日不能來,偏偏今日撞上,真叫作死。

  節南但看芷夫人,果然發覺她神情冷冽,坐姿僵直,嘴唇緊抿,一張易容後的苛臉更凶三分。

  芷夫人低聲道,“六娘,別跟他多說,越快打發他越好。”

  節南聞言,心想莫非紀二爺不知芷夫人的男裝扮相?

  這時,紀二爺上來要挪板凳。

  節南卻一腳踩上凳子,嘻嘻一笑,“紀二爺,我可沒請你坐。”

  她今日綰了琴髻,戴了金步搖,畫了眉,染了甲,一身灩青染墨竹的水袖長裙,比起平日的素淡,整個人明美乍眼,已引得這商樓一半商人的矚目。這會兒她卻翹腳踩凳,動作明明跟個粗魯的小地霸似得,那笑那刁,竟把全部人的目光都引過來了。

  連芷夫人這位美人都打從心底讚嘆,桑節南就是霸起來的模樣最漂亮,閃閃發光!

  旁邊的碧雲乾咳兩聲,小姑娘家畢竟皮薄,也不懂男子看女子的眼光,往往和女子看女子的眼光大相逕庭。

  紀叔韌回神,居然氣不起來,還覺好笑,“你這丫頭好大的脾性,二爺我瞧得起你,才和你搭一張桌子……”

  節南回笑,調皮,絲毫不惹人討厭的那種,“紀二爺帶著三位姨娘呢,我這桌子小,哪裡能容你這尊大佛呀?”招手喚狸子,“狸子,帶紀二爺上甲號桌去。”

  狸子想笑不敢笑,也沒敢真上去請人走,一邊是東家吩咐特別關照的桑六姑娘,一邊是萬德大客江陵紀二爺,他得罪誰也不合適,只能磨蹭著。

  紀叔韌卻突然眯起眼,盯住了芷夫人。

  第373引 多情專情

  節南一直以為,紀叔韌上回能在萬德樓設局,就是已經知道了芷夫人以紀連的身份經商。哪知今日,芷夫人明明就在紀叔韌眼皮底下,紀叔韌卻只顧跟她說話,竟全然沒在意芷夫人所扮的紀連。

  然而,這會兒紀叔韌盯住了芷夫人,踩凳子的凶樣子都不能轉移他的視線。

  節南的目光在這對夫妻之間來回,想起芷夫人讓她打發這位二爺。她放下踩凳的腳,剛想站起來,卻讓紀叔韌手裡的扇子輕輕壓住了肩,同時這人就坐了下來。

  紀叔韌那對風流桃花眼,此刻深斂,看都沒再看節南一眼,氣勢凌厲,傲慢得當真不可一世,“丫頭,別惹惱了江陵紀二能,不然拿你祭了神龍船,你乾娘也救不了你。”

  節南想起,江陵紀二能,無本照生財,金銀沒斗稱,借來神龍船,船破江水漲,他還道吾窮。她為難看了看芷夫人,卻見芷夫人微微搖頭。

  紀叔韌看在眼裡,“能和這小丫頭同坐萬德樓,你是王芷的什麼人?”

  欸?節南還以為紀叔韌認出自己的妻了,結果卻是她高估了他?

  “在下紀連。”芷夫人板著面孔。

  “你就是幫王芷跑外面的管事?”紀叔韌撇笑,“既然姓紀,我怎麼以前從不曾見過你?”

  其中一位美姨娘嬌怨聲餓了,芷夫人眼角眯得冷誚,紀叔韌一瞬不瞬瞧見了,但他到底還是讓何里將那三位姨娘帶進了包間。

  有些人,天生多情。

  愛上多情人的專情人,萬劫不復。

  “你還沒答我。”紀叔韌不依不饒。

  芷夫人眼藏鋒芒,“在下不過是紀氏族裡一個小小管事,二爺即便見過我,也記不得了吧。”

  台上掛出幾年來最高的金價,人們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過去,紀叔韌又正好壓低了聲,“王芷,你究竟要裝男人到幾時?”

  節南手裡的酒杯一跳,潑出半杯。她錯了,紀二爺不愧是情場老手,自家的妻扮成這樣,還是能看得出來的。

  “瞧,小的都沉不住氣了。”紀叔韌伸手捉住芷夫人的腕子,雙目灼灼,“王芷,你也差不多鬧夠了吧,我為你住了三個月的船屋,隔三差五上王家找你,不惜折損百萬貫錢引你出來……”

  節南這唯恐天下不亂的刺頭兒就冒出來了,“不是您不惜折損,而是我乾娘沒上您的當,你不得不折損。”

  紀叔韌睨節南一眼,捉舉了芷夫人的手,“她既是你乾娘,我又該是你什麼人?小丫頭沒大沒小,長輩的事也是你管得的麼?”

  節南還就是沒大沒小,“我喜歡乾娘,才認她為親,而且也就認她一個,至於您,當然不是我的誰,二爺就是二爺,頂多看在乾娘的面上,再客氣點兒,叫您一聲紀二伯。”

  紀叔韌聽得凸眼珠子,這丫頭是故意喊他伯伯的吧?他年歲不到四十,平時極重保養,走出去常被當做二十七八,加上相貌天生好,不知討了多少女子歡心。到了這張桌,一個為了躲他裝扮成醜男子,一個翹腳踩凳都不讓他坐。所以,這兩人才能成了干母女?

  芷夫人卻讓節南一聲紀二伯,心裡好生解氣,臉上就笑了起來。

  紀叔韌瞧見王芷笑了,頓時沒了火氣,也笑,竟帶著一絲討好意,“你笑了,就是解氣了?跟我回家吧。自你回了娘家,我爹我娘我大哥沒給過我好臉。這不,就把我踢出了家門,說帶不回你我也不用回了。”

  節南聽了,真想嘆氣,才覺這位是情場老手,卻原來不過是因為天之驕子,憑相貌和財力直接招惹了無數桃花,其實本人嘴笨,所以這時候提什么爹娘大哥的。

  芷夫人的笑仿佛曇花一現,瞬時冷下,想要抽出手,卻讓紀叔韌抓得死緊。

  她惱道,“給我放手!”

  紀叔韌皺眉斂笑,語氣驟冷,“不放!王芷,你究竟要我如何?”

  王芷不是節南,即便能穿男裝做買賣,她始終是大家千金,自小受到嚴格的教養,做不出當庭廣眾鬧將起來的事,也沒法笑眯眯對自己的丈夫冷嘲熱諷。因此,她只是從婆家跑回了娘家,避而不見,冷眼期望紀叔韌就此放過自己。

  而王芷甚至沒想過,和紀叔韌再見面的話,應當如何自處。她是安陽王氏,是驕傲的人,很多委屈,很多苦楚,他人看來是她性子不好,她就只能自己承受,也確實承受了很多年,如今只是撐到極限,黯然放棄而已。

  節南暗眼觀察著王芷的神情,瞧她從憤然到委屈,再到黯然,臉色竟變得灰敗沮喪,就知這位芷夫人是逆來順受的性子了。也是,身為萬德的當家,迄今上自家商樓還要女扮男裝,明明對丈夫三妻四妾不滿,到頭來,不是趕跑三妻四妾,卻是她自己回了娘家,可見她是擺脫不了名門出身的束縛了。

  無論是安陽王氏,還是江陵紀氏,皆名震天下,而乍看起來,紀叔韌也不過就是風流了些。反觀王芷,作為正室大妻,膝下無子無女,七出首條無後為大,便是紀叔韌休妻,江陵紀氏也無須懼安陽王氏問責。而今,江陵紀氏為了王芷,踢兒子出家門,紀叔韌又是苦苦追妻,住在船屋三個月,誰還能論紀氏一句不是。真要鬧大了,大概也會說王芷不識大體,自視太高,擺名門千金的架子吧。

  不過,節南並沒有不屑王芷的逆來順受。她自己已是天地一孤兒,而王芷背負數百年家族榮光,不是單單一字弱就可以斷論的。設身處地,她不會比王芷做得更好。她只能慶幸,她沒有生在名門,只是生在土霸小家,自小唯一犯愁的是,怎麼向旁人證明自己不是土霸,儘管結果不知不覺變成今日這樣,變本加厲,快當起霸王了。

  既然如此——

  節南突然抓了紀叔韌的胳膊一把,用了內勁。

  紀叔韌疼得倒抽口氣,捉王芷的手自然鬆開,冷瞪節南,“丫頭這是當真不識抬舉?安陽王氏得罪不起,我江陵紀氏就能容你放肆?”

  第374引 紀二之怒

  節南起身,喚碧雲,一起扶起表情淒楚的芷夫人,“不敢,只是瞧我乾娘似乎身體不適,還請二爺得饒人處且饒人,今日就到這兒吧。”

  經節南這麼一說,紀叔韌才後知後覺發現王芷神情不好,尤其一雙紅眼悲傷欲泣。他頓時心軟,退站了起來,將王芷這副模樣藏在自己的身影之下,以免好事之徒說三道四,又親自陪下了樓,不容分說,非要送人上馬車。

  碧雲悄言,“紀二爺真心疼芷夫人呢。”

  節南看著紀叔韌顯得那般擔心等在車窗邊的模樣,嘆道,“乾娘要得可不止這點心疼而已,紀二爺要是想不明白,這對夫妻難以做得長久。”

  碧雲一嚇,“我爹待我娘就不像紀二爺這般捧夫人在掌心裡疼護著,平時老沖我娘大呼小叫的,我娘還傻呵傻呵得伺候他。”

  “可你爹只有你娘一個,紀二爺卻前後有八個妾。”節南說到這兒,就想起王泮林來。

  那人的性子和紀二爺雖大不一樣,招桃花的本事大概有過之而無不及,而她又不是芷夫人,沒有半點容人的雅量,萬一就被那沒臉皮的人賴騙進了王家,還沒娘家可回,難道真要鬧出命案才能罷休?

  想想就可怕!

  不是怕手起刀落,而是替自己不值!

  她可是姓桑的,一家都是霸性的,欺民霸市慣了的,憑什麼到了她這兒,宰個猖獗的小妾和寵妾的丈夫,她卻要吃官司啊?而且,連王芷這樣的嫡千金都在委屈求全,王家的規矩簡直讓她望而生畏!

  “丫頭,送你乾娘回去。”紀叔韌命道。

  節南讓紀叔韌一喊回了神,苦笑自己何時變得多愁善感了,難得不還嘴,趕緊鑽進馬車,卻見芷夫人正拿帕子點淚。

  “乾娘——”可她安慰不了這人。

  她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丫頭,能想到的,擺脫紀二的法子,對王芷都不合適。

  反而王芷自己打起了精神,輕輕拍了拍節南的手背,“不妨事,我這眼淚,就跟江南的雨一樣,多得是,不值得人大驚小怪,就圖自己心裡舒坦罷了。”

  這說法,不知怎麼,苦得節南也想哭一哭。

  “王芷。”紀叔韌撩起窗簾,看王芷臉上有淚,一怔之後就攏飽了眉,眼底沉光,深不可測,“怎麼真哭了?不是說我這人無可救藥,不值得你的眼淚了麼?”

  “又不是為你哭的,我陪我乾女兒哭呢。丫頭讓你紀二爺嚇到了,不知江陵紀氏打算如何對付她,也不知紀二爺打算怎麼把她祭了神龍船。”王芷拿節南擋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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