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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節南神情平寧。

  崔玉真吸進一口長氣,屏住了,死死咬住唇,在節南幾乎要提醒她呼氣的時候,從唇fèng里吐出了氣,接著幾次急促呼吸,眼中又掙出淚來。

  女人是水做的,就算面容枯槁,皮膚乾裂,三魂七魄都抽沒了,還能流淚。

  崔玉真問,“懸崖多高?”

  “百丈不……”節南沒說完。

  崔玉真打斷,連珠炮似得,說得又快又忿,“下面是水,掉下去未必會沒命,為何你說他死了?他落崖,為何你眼睜睜瞧著,卻不救人?還是你被我爹娘買通,故意引他上山去,趁機害死了他?”

  節南嗤笑一聲。

  崔玉真睜著一雙紅眼珠子,“我說中了?你們都恨不得他死!桑六娘,你當初救我,陪我讀書,卻也和其他人沒什麼兩樣,都只想討好我爹娘,其實就是為自己打算!”

  嗤笑變冷笑,節南起身,抱臂,退後,神情嘲弄,“是啊,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玉真姑娘是明珠佳人,我桑節南是野生丫頭,我倆站一塊兒,什麼都不用做,我就沾你的光了。玉真姑娘能看明白我,卻看不明白同樣野生的孟元,就因為孟元是男的,不會為他自己打算,只會為你神魂顛倒,傾其所有?”

  節南哈哈笑出,“罷了,玉真姑娘非要我給你一個希望,我何必吝嗇?懸崖下面是江水,那麼高跳下去,只要不撞上暗礁,又會泅水,就可能大難不死。不過,我可不承擔殺人的控訴,孟元不是我害死的,不是讓人逼落懸崖的,也不是他自己跳的,而是他想活命,踩著一位老匠人往上爬,結果那位老人家恨他背叛同伴,割斷了繩子,和他同歸於盡的。”

  崔玉真又沒法呼吸了,不小心反嗆,一陣猛烈咳嗽。

  原本去耳房檢查藥材的延昱正好出來,大步趕到,為崔玉真倒了杯水,又輕拍她的背,同時看向節南,以眼神詢問怎麼回事。

  節南聳聳肩,“玉真姑娘病糊塗了,我跟她辭行,她就不依,怪我只為自己著想。”

  她是該離開了,真心不想再幫崔玉真遮遮掩掩,既然愛得死去活來,到了生死相隨的地步,還有什麼不能承認的,大聲喊出來就是,裝什麼風寒!

  延昱對崔玉真道,“玉真妹妹,六娘家中——”

  啊——啊——啊——

  崔玉真用盡全身力氣大叫幾聲,驚得延昱縮回手,尷尬得不知該不該退避,她又忽然雙手拍起竹榻,像個孩子一般嚎啕大哭,眼淚鼻涕一概不擦。

  節南真是看不下去好好一大美人哭得醜態百出,而且還讓這位大小姐莫名數落一頓,火大起來甩袖就走。

  “桑六娘你別走!”

  節南聽到崔玉真喊自己,卻也不回頭。

  “你陪我去齊賀山!求你!只要帶我到孟元掉落的懸崖那裡,只要讓我親眼看一看那個地方,無論他是生是死,是好是壞,從此我都不會再提起這個人!求你!除了你,沒人會幫我了!”

  撕心裂肺的哀求聲,神仙動容,節南更不是鐵石心腸。她氣也是真氣,但崔玉真這時理智無存,說得多是不過腦子的瘋話,她要較真,那她也不正常了。

  節南轉身,瞧見延昱眉頭緊皺,忽而了悟又震驚的表情,已經不知該怎麼說才好了。這姑娘何苦鬧騰,以至於知道崔玉真愛慘孟元的外人,又多一個。

  午後,節南告別蘿江郡主等人,帶著仙荷和碧雲,由崔家幾名護院隨同,到渡口坐上了前往鎮江大港的客船。

  仙荷見節南沉默寡言,難免憂心,“姑娘怎麼了?”

  節南嘆,“有件事我不知道做得對不對,也許真會害死人。”

  她最終還是將孟元的掉落點告訴了崔玉真,這會兒想來卻感覺自己上了崔玉真的當,很可能崔玉真打算去那兒尋死。

  罪惡感?

  不,她桑節南可沒有。

  只討厭將要惹來一身腥的感覺,還有一身腥之後,清理起來好不麻煩。

  第312引 百萬年俸

  趙府,雅靜如常,燈籠還白,喪字已下。

  節南一下車,就見趙雪蘭等在門庭,一身鵝黃素裙,雲髻輕綰,橙夕橙晚一個拎大串鑰匙,一個捧一盤簿子牌子,眾仆恭首謹立兩側等示下,儼然主母之勢已立。

  趙雪蘭碎步過來,挽了節南的肘彎,無主母架子,“你可捨得回來了?”

  節南輕氣嘆謂,“終於回家了,累死我了。”

  這個屋檐雖小,也非盡善盡美,她卻對之日久生情。除卻桑浣不論,趙琦姑丈真是老好人,而趙雪蘭又成了明白人,所以越住越滋潤。

  趙雪蘭本想多怪幾句,見節南如此感嘆,又覺她面色的確不好,轉為關心,“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你這才出去多久,臉色怎地發焦?還好我一早就讓廚娘燉了燕窩——”回頭囑咐碧雲一聲,又讓橙夕橙晚給眾仆發牌子,才和節南往後庭走,“前幾日收到你的信,我正焦頭爛額,等我好不容易抽出空要回信,又接到你要回來的消息了。”

  四周只有仙荷,節南放心笑道,“我可就指望你了,姑姑幾曾給我吃過燕窩啊。”

  趙雪蘭撇撇嘴,“拿出對我的一半厲害,你姑姑也能好吃好喝伺候著你。”

  節南不好說這姑姑不吃她的厲害,笑笑不語。

  趙雪蘭自然也沒當真,說笑過後神情轉凝,“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你是不知道——”忽見節南要笑不笑盯著自己,“幹嘛?”

  “覺得你和蘿江郡主當真能成閨蜜,都是當了媳婦就突然鑽不過錢眼子了,開口家用,閉口帳本,哼一聲都是錢糧。”笑死了。

  趙雪蘭一笑卻嘆,“我是說真的。從前總抱怨我爹偏心二房,以為好東西都搬給桑姨和弟弟妹妹了,但等到自己成了掌錢的那個,才發現家裡正常開支的名目竟這麼多,哪有閒錢買好東西。我再理了理母親在世時的舊帳,方知爹並未虧待我和娘,物用上盡足我們,還為母親的病耗去他大半官俸,多虧桑姨拿出私房貼補,勉為其難撐平公帳。”

  節南早在看到趙府這塊地皮時,就知桑浣擅長經營,否則單憑寒門出身的姑丈那點六品官的俸祿,怎麼置得起平蕪坊里的宅子。

  “所以你為家裡沒錢買米下鍋愁得焦頭爛額?”桑浣的私房錢,當然不會讓趙雪蘭管著。

  “雖然這會兒還沒到那步田地,等下月還清藥鋪的欠帳,就不好說了。”趙雪蘭苦笑,“我這輩子還是頭一回,眼巴巴數日子等我爹發俸祿,日日關心米市,怕米價掉了,換不到好價錢……”

  南頌官員俸祿算得優厚,以貫錢和米糧的幾種結合形式下發,不過優厚這個東西也是相對的。寒門對比高門,同為官宦,開銷都不低,但寒門沒有高門一代代積累起來的財底。六品的俸祿比一品的俸祿,那也是天地只差,比如崔五郎他爹,王九他爹,百萬文年祿,

  節南不由發出一聲感嘆,“姑丈要是混上四品三品,那咱能跟崔左王右家的姑娘們拼拼財力了。”發覺自己怎麼又歪到王九身上去了,好像很眼紅他家有錢似的,呸!

  趙雪蘭撲哧真樂,“原來你比我還會做夢。”

  節南頓時“發奮”,“不做夢,咱腳踏實地,燕窩倒了,我不吃,讓你這小氣鬼省錢。”

  趙雪蘭扶住牆,笑得邁不開步子,“我也是欠的,怎麼就還惦記你這張不說好話的壞嘴呢?”

  節南哈哈笑,“還不是你不會當家,窮要有窮樣子,一出來燕窩一盅,再哭窮卻是晚了。”

  “跟你實話說了,燕窩不是咱家裡的,是紀老爺幾日前送來的。除了燕窩,還有好些名貴補品,雖說貼面上是送給趙府的,信中卻道與你投緣,特別喜愛你這個小輩,好似怕我私吞了。”趙雪蘭心性仍高,但本質良善,如今學會了怎樣運用智慧,就變得十分出色。

  節南看到趙雪蘭,難免想到崔玉真,卻不以為崔玉真會像趙雪蘭那樣變化。說到底,趙雪蘭的清高是被她娘親和大舅那家子養出來的,為了嫁高作出來的姿態,而如今顯露出來的皆是本真。崔玉真則出生即為明珠,無需壓抑本性,對人展現的一切都是自我。

  “相公起初不知,問我如何認得江陵首富,我才知很引人誤會。而且前些日子我到綢緞莊,碰到幾位夫人聊天,正說到江陵紀家的二爺風流,小妾娶進一位位。我後來趕緊打聽了一下,雖然這位紀老爺和那位紀二爺不是同一人,但肯定是一家子,你也不怕——”

  “莫怕莫怕,紀老爺對我沒別的意思。”節南不能說只有認親的意思,轉開話題,“你一個新媳婦,該說的不是這些,而是新姑爺的事。”

  趙雪蘭微郝,“他的事有何好說。每日一早就去衙門,差事忙起來晚上都未必見得到人,不過因小叔住進家裡,常同我說些小叔的事,家裡那攤子帳他得空的時候會幫我看看,出些主意,反正就是家裡長短的,沒新鮮。對了,玉真姑娘身體如何了?”

  不炫耀夫君好,就表示夫君真好,節南心笑,卻對最後那句輕描淡寫,“還要養些時日。”

  趙雪蘭從這麼簡單的一句話中察覺綿長深意,回眼瞧瞧仙荷。

  仙荷自覺,快步走進青杏居,留兩人說話。

  “玉真姑娘和孟……該怎麼辦?”趙雪蘭是才女,崔玉真也是才女,才女自有相惜之情。

  節南不是才女,還受了一肚子氣,所以淡漠,“你的信我交給玉真姑娘了,不過除了以淚洗面,她好像也不能怎麼辦。孟元……”還是決定少八卦,“……不能為官,前途也沒了,崔家無論如何不會同意女兒嫁一平民百姓,大概就這麼耗著,不讓兩人見面,感情慢慢淡了,腦袋也慢慢涼,希望女兒自己能想明白。”

  也許,過個幾日,誰都不用想了,人家到天上做夫妻。

  第313引 大吉大凶

  “要能想明白,也不會一直不嫁,掛念這麼些年。”趙雪蘭看得清崔玉真的心,“其實玉真姑娘要能明白不求而得就好了,天意難違,再煩惱也徒勞——”

  忽見年顏站在不遠處,兩眼陰沉盯著節南的難看樣子,讓趙雪蘭有些心驚,蹙眉低道,“也不知桑姨哪兒找來這般丑容的車夫,要不要趁桑姨不在打發了他走?玉真姑娘如今這樣,將來未必還需要伴讀,我本就想著應該將崔府的馬車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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