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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頌都二月的這個清早,漁市繁曉,酒家鮮香,河上管樂宛轉,行人斗袍競步,忙也閒。

  城東的平蕪坊卻另一番景象。寬大的街道青石微濕,靜靜泛晨光。湖畔連著幾座高宅深院,大門慵懶未開。湖船遠遠不敢靠,只有楊柳奮力抽拔新葉新芽,欲與春光比顏色。

  清寂的晨色露沐中,徐徐走來兩個人。

  一胖一瘦,一高一矮,皆穿紅衣。

  胖的那位福氣加身,五官其實精緻,一張吃不停的嘴把好好的臉弄成餅,讓人無法記住她真正的模樣。瘦的那位鬼氣沉沉,面青皮瘦,眼珠子凸出,雙頰削掉兩塊肉一般,要不是福氣姑娘撐住她大半身重量,她恐怕站都站不直。再看鬼氣姑娘的手,原本還瑩潤,到了這時如同枯爪嶙峋。

  福氣姑娘叫柒小柒,鬼氣姑娘叫桑節南,兩人一年前受神弓門派遣,一年後的今日終於抵達目的地。雖然拖拖拉拉大半年,一個愈發福,一個愈發病,神態倒是泰然。

  柒小柒抬眼瞧著趙府門匾,問道,“一路過來家家高階大門,這家怎么小氣得緊,一步台階一片門板,牆也矮三寸。”

  節南吊起眼皮,不甚在意,“都城寸金寸土,好些當官的只能租宅子住,好歹師叔這個家還是真金白銀買下來的。當多大的官,就住多大的房,一個從六品的軍器少監,又無大祖宗厚家底,能同相爺將軍同住一個坊,足見善於經營。”

  柒小柒從不研究官銜品階,只是掀掀眼,“六品官還小麼?成翔府那群六七**品的官,耀武揚威,還敢叛變呢!”

  節南嘴角一撇,目光淡淡,仿佛兩個月前的事是兩百年前的事,“天子腳下,皇族宗地,三四品就跟**品一般無二,有什麼稀奇。等會兒見到師叔,你少開口,免得讓師叔抓了把柄,無端給自己找不痛快。”

  柒小柒哈一聲,得意,“是姑母才對,喊師叔還得了。”

  節南不置可否,推推小柒,讓她去敲門。

  柒小柒將沾了碎屑的手擦擦裙側,拿起水皮囊喝水漱口,這才上前拍門。

  師父教導,女兒家要注重外在氣質,不在臉好不好看,但在舉止修養,

  門開了,走出一個十三四歲的門童,上下打量柒小柒,又看看桑節南,目光疑惑,神情倒也和善。

  “請問二位姑娘找誰?”

  節南看在眼裡,暗道教養不錯。

  柒小柒早有準備,拿出一封書信遞給門童,“我們是趙二夫人桑氏的侄女,奉父母遺命,特來投奔姨母。”

  門童態度更恭敬,連忙接過書信,說聲稍待,關門傳訊去了。

  柒小柒過來,小聲嘟囔,“看來姑母地位不低,我方才瞧這宅子小氣,還擔心她說大話,信中光撿好聽的報,其實有口難言。”

  節南笑笑,“姑母在南頌多年,從普通歌姬到洛水園名花,再入官家升為側夫人,行事一直穩健,哪裡需要你我擔心她。我反而擔心她太能幹,什麼都讓她看穿了,我們才該傷腦筋呢。”

  關於誰更能幹,柒小柒顯然只有一個答案,“那是你沒在這兒,你要是處在她的位置,別說官家側夫人,王妃世子妃恐怕都信手拈來。別忘了,你十三歲就進北都學士閣,看見過皇太后逛御花園。”

  節南搖頭咳笑,不任由柒小柒胡說,“那時完全由師父開道,我可沒那麼大本事——”

  忽然聽見腳步聲聲,她豎指,示意噤聲。

  不一會兒,門又開了,門童後面多了個十七八歲的大丫頭。她先是上下眼得瞧瞧節南和柒小柒,被兩人奇異的相貌怔詫,隨即掩飾過去,淡然福禮。

  “婢子淺夏,見過二位表姑娘。”

  柒小柒立刻退到節南身後。她專負責干敲門送信的雜活,這種面子活兒,總是節南披掛上陣。哪怕節南如今披得是鬼掛,那也比她嘴皮子利索。

  節南淡笑,耷垂眼皮子,聲音沙沙,“勞煩你帶路了。”

  淺夏聽那磨沙子的嗓音,又是一蹙眉,顯然對節南又鬼又病的氣質十分意外,但也不再多說,轉身走進門。

  節南看柒小柒沖自己吐舌,笑了笑,就跟著淺夏往裡走。

  趙府裡面倒不似大門簡單,前庭正樓皆造得用心。內外隔了鏤空磚牆,卻以芭蕉果樹擋住視線,十分雅致。

  淺夏走得婷婷,跨進內園拱門時,對門婆道,“兩位姑娘是二夫人的侄女,以後就住在家裡了,你可得認仔細,別又鬧笑話。”

  門婆兩鬢全白,身材高壯,竟比柒小柒還高半個頭,眯著老眼打量節南她們,笑道,“喲,二夫人長得如花似玉,倆侄女怎麼差了那麼多?果真是窮窩窩裡出來的金鳳凰,稀罕啊。”

  淺夏正要斥婆子沒大沒小,卻聽節南笑聲,不由好奇回頭看。

  節南雙眼如月,“要是我們像姑母那般出息,也就不用來投奔了,今後還有勞婆婆多照應。”

  門婆雞蛋里挑不出骨頭,嗤笑一聲哼哼過去。

  待三人離門婆遠了,淺夏才道,“孫婆子是大夫人的家婢,如今大夫人身體不好,讓二夫人管事。孫婆子年歲大了,本該出府頤養天年,可就是死賴著不走,硬搶看門的活兒做。二夫人心好,沒跟她計較。”

  節南聽在耳里,篤定師叔這是媳婦熬成婆,將要修成正果,但笑不語。

  繞出偏廂小園,就見幾畝大一個小荷塘。綠萍浮水,荷枝還枯,兩名僕婦坐菱船,正拿網子撈來撈去。荷塘那邊兩個穿著粉黃粉青的姑娘,四五個齊整丫頭,笑聲比麻雀叫喚還鬧,不知期盼塘里撈出什麼寶貝。

  淺夏見狀,又道,“那是長姑娘和二姑娘。兩位表姑娘可能知道,二娘是二夫人所出。不過二夫人待兩位姑娘是一樣的,都真心疼惜。”

  對於這種像是粉飾太平的話,節南不置可否。親不親,疼不疼,不需要聽別人說,只有本人能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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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引 姑母師叔

  柒小柒則好奇,“她們在撈什麼好吃的?”

  淺夏答,“二姑娘養了一隻貓,這幾日病懨懨不吃東西,大姑娘就提到弄些新鮮幼魚苗來餵。”

  節南想,這倆姑娘的日子過得相當無聊啊。

  柒小柒一聽,沒了興致,“記得今年多買些藕菱種塘里,比魚長得快,種一回就一勞永逸,每年都有收穫,而且可以翻好多花樣。”

  淺夏轉不過彎來,怔著,不知道柒小柒這是在表達對主食肉食的興趣遠遠低於零嘴。

  節南暗地掐柒小柒的胖腰一記,對淺夏笑道,“我們還是快走吧,別讓姑母等急了。”

  淺夏這才想起正事,連忙帶兩人走過池塘,進了一處沿牆種滿美人蕉的寬敞院落,在大屋門外停住。

  淺夏道,“夫人,兩位表姑娘來了。”

  裡頭有人笑,“快進來。”

  綢簾打開,淺夏偏頭入內,轉身又幫節南和柒小柒打高了帘子。

  節南進屋,聞一股清冽花香,抬眼就見一位身穿綠蘿襦裙紫藤繡花無袖褙衫,眉眼妝相精緻,又非濃妝艷抹,氣質端良大方,保養得宜的美婦人。

  多年前,節南頭回見到這婦人,她還只是美人將遲暮的歌姬,但那時她毫無對前途的擔憂,目光儘是自信。如今嫁入官家,有夫有子女,雖為側室,與正室無異,安居亂糟糟世道的一隅。哪怕只是表面安然,也足以讓自己欽佩。

  節南福身行禮,“姑母。”

  柒小柒的禮做得敷衍不少,“姑母。”

  這位師叔,姓桑名浣,門裡地位不高,一直在外圍打探,參與不到重大事務,也不熱衷培養直系勢力,處於比較中立的位置。

  巧得是,她也姓桑,省得節南改姓。

  將插好的花瓶交給一旁丫頭,桑氏過來扶起節南,笑眼中目光沉厲,一手暗中搭上節南的手脈,眼神立刻明了。

  “你是六娘吧,這臉色瞧著讓我心肝疼,肯定舊疾又犯了。我早讓你爹娘把你送來,好好調養就能治好的小毛病,可他們就是捨不得。瞧瞧,都瘦成皮包骨了。”豈止皮包骨,簡直骨抽魂,快沒氣兒了。

  節南淡笑,“好些年沒犯,爹娘相繼亡故之後,守孝中難免傷心,才又犯了。”

  “當初接到你爹娘病故的噩耗,我差點哭得暈死過去,接著就只有一個念頭,要盡我的力好好照顧你。偏你這孩子固執,怎麼催都不肯動身,非要守孝一年。你若再不到,我都準備派人去接了。只要一想到我可憐的兄嫂——”桑氏拿袖子拭眼角,神情悲痛。

  “我這不是來了麼?”節南扶桑氏坐回榻上,“姑母不用再傷心。出發前,我做了個好夢,爹娘腳踩五色雲朵而去。”

  桑氏哭笑,“那就好。”

  桑氏再看柒小柒,張口又合,合了再張,想要把戲演足,“柒娘,你……”但難度太大。

  “……還沒用早膳吧?”一出口,就懊惱,暗道都是那副胖身材能招自己說吃食。

  桑氏清清嗓子,吩咐身旁大丫頭,“淺春,你和淺夏下去備膳,囑咐廚子用心思做好,比照自家姑娘們的。你倆也盯著些,我要和六娘七娘好好說會兒話,不用著急趕回來服侍。”

  丫頭們道是,轉眼撤出屋去。

  屋裡一空,桑氏親切的臉頓然冷下,起身走進一扇門。

  節南和柒小柒對視一眼,一前一後,也走進那扇門。

  門裡是一間不大的中屋,再關上通外通里的兩扇門,沒有窗子的屋就會變成密不透聲,人人眼皮底下照樣走獨木橋。

  “姑母果真了得——”

  節南好話沒說完,忽見一巴掌,本來衝著自己的臉扇過來,半空轉向,化成拳頭,打向她的胸口。她張臂攔住要來護自己的小柒,任拳頭落在身上。

  神弓門分四技:器胄,武技,謀術,藥醫。不過,基本人人學武,謀術堂出身的桑浣自然也不會例外。

  所以,這一拳不輕。

  節南悶哼一聲蹲下去,雙手環肩,猛咳了一陣。

  血點子滴滴答答,驚現繪花青磚上。

  桑浣冷眼瞧著節南咳血,手肘抬高,往節南咳彎的背脊砸下。

  柒小柒要出手。

  桑浣冷道,“你要是想讓她受更多的罪,只管來擋我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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