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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玉竹雖不知「董先生的那一單」出處哪裡,只覺這兩人剛才隔空對話,猶如神魂出竅,頃刻互道了千言萬語一般。
默契之合,無他人插足的餘地。
江玉竹又心疼又歡喜,夏蘇沒哭,她倒眼裡拼命發酸,用袖子擦了又擦,反身推了夏蘇,「不缺,不缺,你自管去。」
夏蘇不再多言,快步出屋。
別人不知,她卻知。
趙青河許她一諾:她畫完春暖花開小青綠,他就好了。
而她,要力氣又沒力氣,要醫人又不會醫。
趙青河一開始就說得對,她是偏才,偏才就該做自己擅長的事,不要太貪心,才會有收穫。
她現在,唯想收穫——
趙青河。
當夏蘇將最後一筆青,重重迭迭,皴染,運色,收尾,成畫。
青綠,如今用於畫中不多,因上好的顏料,不僅價格高,更是難得。顏色不好,畫功再好也無用,成不了佳作。而夏蘇的青綠,是從劉府帶出來的,十分稀罕的貢品,自然沒有成色的問題。
此時她用青綠,如同捉著趙青河的命,用好,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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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片 此情滿溢
推開窗,明月的光,令累極的雙眼眯了起來,夏蘇轉身將畫絹鎮平,把案上的顏料收好,筆硯放進桶里,小心踩過一地的紙,拎桶出門。
在門前,她駐足片刻,靜望側旁不遠那間屋,這才轉身往外園井台走去。
已經過了三日,她不曾再進過趙青河的屋子。
泰嬸說,毒血已排,像野郎中的葛紹倒是用得一手好針,定穴逼毒,護住心脈,加上她的解毒丸,總算保全趙青河一條命。
接下來,全看趙青河的體質和心志,能否甦醒。
醒,則活;不醒,則睡死。
園子靜到死寂,夏蘇腳步也無聲。
她瞧見大驢和喬生在外屋坐著,但不必問就能知道,趙青河還沒挺過自己那一關,否則他們哪能這般垂頭喪氣。
搖上井水,坐下洗筆洗硯,夏夜的水沁涼,卻令肌膚乍起寒慄,冷得眼酸泛淚,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手上也狠勁用起力來,硬生生洗禿一支狼毫,也不自知。
這時,大門篤篤兩聲,輕敲。
夏蘇有點恍神,飄去下了門栓,看清來者,方覺一愣,「嬸嬸?」
門外女子彩妝明面,眼神永遠輕佻,身姿輕若柳絮。
夏蘇雖然從沒喜歡過她,卻因她是周叔之妻,至少稱呼上還保持著應有的禮數。
女人難得不兇悍,雙眼楚楚,語調哀哀,「蘇娘,你周叔剛才突然厥了過去,我實在不知怎麼辦才好,只能來找你幫忙。」
夏蘇一下子提起精神來,跨出門檻一步,急問道,「請大夫了麼?」
「我哪來的銀子!」女人自覺過於不客氣,僵笑著和緩下來,「而且深更半夜,哪家大夫會白白出診?」
夏蘇眼底已沉定,「軸兒呢?」
女人濃粉的麵皮上皺起道道細紋,似乎沒想到過這個問題,隨即又答得理所當然,「小丫頭那麼胖,我怕背她不動,又耽誤找你的工夫,就放鄰居家了。」
「是麼?」垂了眸,但瞬間就抬平,與女人淡然對視,仿佛看不出她一絲閃躲心虛,「那你等等我。」收回了踏出門檻的腳,要關上門。
女人立刻慌張,不期然伸手捉住夏蘇的衣邊,又在夏蘇冷冷的目光中嚇得鬆開,「蘇娘,我自是沒臉當你長輩,你周叔卻真心待你。小丫頭是他二女兒,你是他大女兒,為你們死,他眼皮子都不會眨。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輕佻的眼珠子往身後不停拐,怕黑暗裡竄出妖魔來。
夏蘇神情不變,仍似無知無覺,「嬸嬸想多了,我取了銀子就來,你稍待。」
她合門轉身,碎步卻快,聽到女人的聲音從門縫裡鑽來,催促她快些,她的雙手不由微顫著蜷了起來。
夏蘇徑直走入趙青河的屋子。
喬生推推打瞌睡的大驢,大驢跳起來,咋呼道,「蘇娘?你不是說少爺不醒就不用叫你瞧嗎?」
夏蘇作了小聲點兒的手勢,笑得有些軟乎,「再不瞧,怕他醒來怪我沒良心。」
大驢沒想到別的,或者他本來可能會起疑的,不過在岑雪敏的身世大揭秘上,他千里追查,勞苦功高,難免有點自大自傲,還有點視力不好。
他小聲昂昂,「沒錯沒錯,少爺對你尤其愛計較,我早覺不妥啦。沒準你一進去,就能讓少爺睜眼,瞧他平時盯著你的眼珠子,我總想,要不要在下面托個盤子——」嘿笑著一扭頭,發現夏蘇早進屋內了。
喬生反而敏銳些,「小姐沒事吧?臉色好像不太好。」
大驢不覺有異,「蘇娘天生膚白。再說,少爺都那樣了,她能臉色好麼?就希望少爺熬過這回以後,萬事大吉,兩人湊成一雙,不用我們再兩頭陪笑,還只能討好一頭。」
喬生就笑得刁滑,「別把我說進去,要陪笑也是你陪笑,驢大姑娘但記得拿了賞,賜小的幾個錢打酒喝。」
大驢一聽,嘿,這小子當自己樓子裡的姑娘了,氣得一拳打過去。
兄弟倆吵吵鬧鬧,憑添樂觀歡快。要知道,但凡衰事,自己越唱衰就越是衰,一笑而過,衰事快快了結,好事快快來到,才是正確消災解難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