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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人在牢里呆了三四十天,那老婦人早憋壞了,見老夫人終於轉過頭看她,就喋喋不休地打開了話匣子,“……我兒子一家都在鎮東的黃老爺家做長工,那個畜生看中了我媳婦。我媳婦誓死不從,他就誣陷我兒子偷了他夫人的玉鐲,把人打得半死要扭送官府。眼見鬧得一家人沒了活路,兒媳婦要死要活地要上吊,我一怒之下,就騙那畜生說我已經說服我媳婦答應了他……”說起這,老婦人眼裡閃過一道耀眼的火花。“……把他騙到家,在酒里放了一包毒藥藥死了!”想起黃老爺臨死前那張扭曲震驚的臉,老婦人咯咯地笑。

  她竟為了兒媳婦殺人?

  老夫人呆直直地看著那婦人滿嘴的黃牙,“……你竟這麼去殺了人?”那黃老爺怎麼不看中別人?還是她媳婦不守婦道勾引了人家,才惹得飛來橫禍家破人亡,這樣的媳婦不休了。她竟護著?

  “我都土埋脖埂子的人了,還怕什麼?”老婦人哧的一聲,“我兒子、媳婦都孝敬。有一口好吃的都先緊著我,我這輩子什麼福也享到了,死了也足了,我孫子還小,可不能讓他沒了爹娘!”又道。“前幾天我兒子來看我時還說,他已把家裡的房子賣了。求了我們鎮上有名的大戶,達仁堂的李老闆,傾家蕩產也要把我救出去,我就呸他,讓他誰也不准找,留著那銀子好給我孫子娶媳婦!”

  老夫人就想起自己那對素未謀面的大孫子,臉色越來越蒼白。

  “……你犯了什麼罪?”老婦人摸著她身上月白色柔滑的絲錦,“這麼有錢怎麼還能進到這裡來。”因誥命服被扒了,老夫人只穿了件中衣,儘管是中衣,那衣料也是上好的。

  在她眼裡,衙門都是給有錢人開的,老夫人這樣的人能進來令她很費解。

  當初那黃老爺的兒子打死了人,開始鬧的凶,後來陪上銀子就沒事了。

  老夫人緊閉著嘴一言不發。

  “他是誣告兒子不孝……”獄卒正溜達到門口,聽了就嘲諷道,“他兒子就是名聲赫赫的沈大將軍,因誣告朝廷命官,被判了監禁。”

  “什麼?”老婦人騰地站起來,“你就是沈大將軍的那個胡攪蠻纏的糊塗娘?呸呸……”她啐了兩口,“沈大將軍至孝大周都出了名,聽說因為你不喜歡,他都把八抬大轎抬回的嫡妻養在外面不敢接進府……”喘了一口粗氣,“這麼孝順你都告,你良心被狗吃了!”一腳將腳邊的一隻老鼠踢到老夫人身上,“難怪你蹲了牢房,沈大將軍都不來救你,活該!”

  老夫人嗷地尖叫一聲,連抖帶動地把老鼠甩了出去。

  老婦人一邊罵著,一轉身回到了西牆角。

  回春醫館開張時,甄十娘曾給她兒媳婦瞧過病,她兒媳婦早上伸了個懶腰,胳膊就再也放不下,找了幾個大夫都沒瞧好,甄十娘一副藥沒用就給治好了,而且只收了五文錢診費,兒子媳婦回來後逢人就夸,這老婦人對甄十娘可是打心裡感激。

  “老太太,你還真別那麼說!”獄卒在夾道里敲著鐵欄杆不冷不熱地奚落道,“……他兒子這是被她告進了死牢,鞭長莫及,否則,這時候早頭拱地張羅著來救她了!”

  死牢!

  老夫人和那老婦人同時抬起頭。

  老夫人驚的煞白的臉一片死灰。

  她都已經承認是誣告了,兒子怎麼還被關進了死牢?

  難道,萬歲還執意要抄了將軍府?

  第二百三十二章 反目

  而死牢那面,獄長李東升正拎著皮鞭圍著一動不動站在牢門口的沈鐘磬左右打量。

  “管你是大將軍還是屁將軍,到這兒來就得守我這兒規矩!” 李東升輕輕捋著手裡一條三尺長的牛皮鞭,“現在滿上京城都傳開了,像你這樣被親娘告上了金殿的不孝子,就該被點了天燈!”

  對於這個大將軍,李東升原也害怕,可小公公送來時特意交代了要好好“伺候”。

  這就是說,將軍府,已經失勢了!

  人都是這樣,得勢的時候像個人,失勢的時候狗都不如,見慣了那些前日還高高在上受人追捧,轉眼就變成他的階下囚的,李東升已經習以為常。

  聽到不孝子三個字,沈鐘磬眼底閃過一絲極致的苦痛,他面無表情地站著,桀驁挺拔的身影有股勘破紅塵的落寞。

  “么喝……”李東升一哂,“……還挺傲氣的呢。”

  一直掌管死牢,李東升見慣了那些被嚇堆歪的,尿褲子的等等面臨死亡的種種恐懼,他也正以此為樂事,像沈鐘磬這樣的,還是第一個。

  心裡不由冒出一股妒意。

  猛一變臉,手裡的皮鞭雪片似的抽打下去。

  進了他的死牢,即便是鐵骨,他也能給打殘了!

  只一瞬間,沈鐘磬身上的囚服便被抽得粉碎,後背起了一層半寸高的血檁子……

  沈鐘磬一動不動。

  李東升累得呼呼直喘。

  “……還真有不怕疼的呢!”擄胳膊挽袖子抬手又要繼續抽。

  沈鐘磬慢慢地轉過頭掃了他一眼。

  冷冷的目光,仿佛是無底的冰寒,又似閻羅寶殿的羅剎,帶著股寒森森煞氣。

  李東升一哆嗦

  打心裡生出一股恐懼,他怔了怔,隨即不耐地朝獄卒擺擺手。“……帶去七號牢房!”

  直直地看著眼前那條後背早已鮮血淋漓卻不肯彎一彎的腰,李東升露出一抹冷笑。

  七號牢房住的可是幾個殺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盜,骨頭硬是吧,有人收拾你!

  將軍府里亂成了一鍋粥。

  “……萬歲竟然剝了老夫人的誥命服,打入囚牢?”楚欣怡等人俱震驚地白了臉。

  車夫二順上牙堂打下牙堂,“奴才一直等在宮外,就有小太監出來傳話,說將軍和老夫人都被打入了大牢,讓奴才不用等了。後來遇到榮大爺,奴才才知道,萬歲先前是要抄將軍府的……” 把宮裡的事兒說了,“榮大爺已經去了中堂府,讓奴才回來告訴高總管一聲。快點準備些銀子去獄裡打點,好歹別讓將軍和老夫人吃了苦!”

  李彩香面色死灰,楊嵐一屁股坐在地上。

  茶房的秋夕偷偷替老夫人寫了狀紙,老夫人以上香為名出府去告御狀,楚欣怡等人不知道,她倆可都是知道的。

  在她們以為,萬歲是明君。不是個不辨是非的人,沈鐘磬的至孝在大周出了名,尤其老夫人在狀上羅列的事情字字都是指向甄十娘的。

  清官難斷家務事,沈鐘磬戰功赫赫。萬歲也不可能真把他怎麼樣,見了也只會和稀泥,判定都是甄十娘挑唆的,頂多會訓斥沈鐘磬一頓。強令沈鐘磬休了甄十娘……兩頭都不得罪,一家人皆大歡喜。

  怎麼竟會這樣?

  若沈鐘磬有個三長兩短。她們怎麼辦?

  原本和甄十娘沒有什麼深仇大恨,是主人的嚴令不敢違抗,只有甄十娘死了,她們才能逃出生天,以後一心一意地跟在沈鐘磬身邊,好好地伺候新主母,總能榮華富貴地過一輩子。

  可是,沈鐘磬怎麼就會被打入了死牢?

  她們可不是碧月,沈鐘磬死了也無所謂,她出了府回到主人身邊照樣風生水起。

  她們可都是被沈鐘磬沾了身子的,他倒了,她們的結果可想而知……隱隱地,楊嵐有股上了碧月當的憤怒。

  “夫人就……”她顫著聲音問,“什麼事兒都沒有?”

  二順眨眨眼,“……這和夫人有什麼關係?”

  楚欣怡更是心驚膽顫。

  老夫人什麼時候去告的御狀?

  這麼大的事情,她竟然連風聲都沒聽到!

  經營了五年,她自信,在這府里,一點風吹糙動也不會逃過她的眼,怎麼會這樣?

  她不過是被沈鐘磬禁止隨意出府罷了,要說沈鐘磬不再踏入碧竹園,他同樣也不去其他姨娘房裡了啊,而且,她還主持著中饋啊,這些人怎麼就開始背心離德了……先是高全對自己陽奉陰違,事事看沈鐘磬眼色,現在,竟然……楚欣怡身子晃了晃。

  若是早知道這件事,她一定會全力阻止的。

  現在好了

  誣告朝廷命官是大罪,即便有沈妃娘娘在後宮周旋被放出來,老夫人也只是個白衣之身了,誥命是一定會被撤去的。

  這就是說,甄十娘雖然只是個五品的誥命,可是,她卻是這府唯一的誥命加身的人,整騎到了老夫人頭上。

  若是從前還好,現在老夫人親自把沈鐘磬告進了死牢,他一定會寒透了心,以他的性子,以後雖然還會錦衣玉食地養著老夫人,卻再不會像從前一樣事事順著了……這後院,豈不是再沒有能壓制甄十娘的人了。

  以前仰仗沈鐘磬對老夫人的孝和對自己的縱,她左右逢源,如魚得水,現在……甄十娘進府已成定局,她拿什麼跟甄十娘斗?

  越想前途越暗淡,楚欣怡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後仰去。

  “姨娘,姨娘!”春紅悽厲地尖叫一聲,“將軍福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

  鐺,鐺,鐺,獄卒用力地敲著牢門的鐵柵欄。“開飯了,開飯了!”把一個精緻的食盒和一碗窩頭鹹菜從柵欄fèng伸進來。

  剛打了個盹,老夫人迷迷糊糊地張開眼。

  已經甦醒了的碧月眼睛發直地看著獄卒的動作。

  西牆角的老婦人則撲棱跳起來。

  一個高竄過去,在老鼠還聚過來前已經從獄卒手裡把一碗窩頭鹹菜搶在了手裡,見老夫人沒來接,獄卒則把食盒放到了地上。

  “她的飯怎麼這麼好?”老婦人伸手打開食盒蓋,看著裡面的雞蛋羹直流口水。

  “人家這是家裡人送的!”獄卒聲音不咸不淡。

  老婦人戀戀不捨地蓋上食盒蓋,捧著窩頭走了兩步,忽然回過頭。一腳將食盒踢翻在地。

  食盒蓋滾出老遠,飯菜撒了一地,一股肉香瞬間飄滿牢房。

  嗖嗖嗖,幾隻老鼠瞬間撲了上去

  看著一隻老鼠順著盒fèng鑽進了食盒底層,老夫人睜大了眼。

  鐵欄外的獄卒嗖地不見了影。

  將軍府是給了銀子。可他也盡心盡力地把飯菜送了進來,至於進沒進老夫人的嘴,她反應慢該著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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