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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們就嘻嘻地笑。

  圍著大人一邊跳一邊唱著白天在街頭學的歌謠:

  瘋婆子,瘋婆子,一心欺負兒媳婦,兒媳婦,是神醫,招來百姓來做主……

  相較於百姓們的歡暢。將軍府里一片死寂。

  連府門口一落日頭就掌起的兩盞大紅燈籠此時也沉寂在黑影中。

  “……光天化日之下,這些人就沒王法了?!”看到碧月紫月鼻青臉腫的模樣,楚欣怡等人震驚的合不上嘴,“將軍好歹也是個三品大員!”

  好在紫月拼命保護,老夫人沒挨到多少打,可也嚇的不輕,呆怔怔地坐在那兒,全沒了往日的精神氣。

  小丫鬟端了湯藥進來。

  楚欣怡接過去親自服侍著喝了,抬頭看看漏壺。“……沒回將軍嗎,怎麼還沒回來?” 酉時四刻了,老夫人被送回來都快五個時辰了,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不求他出頭帶兵去把那些賤民抓起來關進刑部大牢。至少他得回來看看老夫人吧。

  “高全又親自去了。”紫月看了老夫人一眼,心裡的不安一圈一圈地放大, “將軍不會是被折騰的寒了心,連親生母親也不管了吧?” 不覺間有些後悔,她真不該跟著碧月和各位姨娘瞎起鬨,架弄老夫人變著法地折磨沈鐘磬,硬逼他休了甄十娘。

  現在好了。被欺負成這樣也沒人護著了。

  以前只要不出征,老夫人哪怕只是頭疼腦熱,哼哼一聲,即便遠在豐谷大營。沈鐘磬都會快馬加鞭地趕回來伺候在床前。

  正胡思亂想著,高升回來了。

  “榮升說,將軍還在慈寧宮門口跪著,讓老夫人瞧了大夫就先休息吧。”

  看著老夫人。高升心裡忐忑不安。

  老夫人被一幫賤民打成這樣,官府竟沒抻頭。現在將軍又被罰在慈寧宮門口跪著……到底出了什麼事兒?

  隱隱地,高升有種天要塌下來的惶恐。

  “到底出了什麼事兒?”大姨娘楊嵐問出了口,“……之前就說在跪太后,都快戌時了,還跪著。”

  原本呆滯滯的,聽了這話,老夫人猛地一激靈,她忽然想起了傅公公先前說的:

  太后要將沈妃娘娘打入冷宮。

  除了這個,還有什麼大事能讓他不顧她被人欺負跑到太后宮門口去跪著?

  跪到現在還沒起來,一定是太后不肯答應!

  難怪她被打成這樣官府都不管,一定是他們也聽說了沈妃娘娘就要被打入冷宮,沈家失勢了,才跟著落井下石!

  念頭閃過,老夫人心裡一陣煩躁,抬頭正瞧見大姨娘一張兔死狐悲的臉。

  要不是她攛掇著去午門前擊登聞鼓,自己今天又怎會受這麼大的責辱。

  驚嚇、惶恐、不安、暴躁一瞬間爆發出來,老夫人抓起炕邊的藥碗就朝楊嵐砸過去,“好好的,能出什麼大事?一個個都陰沉著臉,叫喪呢!”指著地上,“都給我跪下!”

  被一隻藥碗猛地砸到肩頭,小半碗藥湯整潑在身上,楊嵐一激靈,顧不得喊疼,撲通跪了下去,“婢妾不會說話,老夫人息怒。”

  “……都給我去家廟跪著!”想起傅公公的話,老夫人又厲聲吩咐呆若木雞的眾姨娘,“給菩薩多燒幾柱香,保佑七皇子平安!”

  為了沈妃娘娘,為了沈家的榮華富貴,沈鐘磬在宮裡跪著求情。

  她們這些做姨娘的怎麼能坐在家裡享福?

  至少也要在菩薩面前跪上一夜,替她為沈妃娘娘祈福!

  姨娘們被攆走了,屋子清靜下來,老夫人呆呆地看著紅木高腳架上的鎏金漏壺,“……戌時了,他已經跪五六個時辰了吧,不知太后有沒有心軟?”

  漏壺裡的流沙刷刷地淌著,靜夜裡聽得格外的清晰。

  太后一動不動地盤坐在鋪了明黃錦緞薄褥的斜塌上,目光有些悠遠。

  暗灰色的夜幕罩下來,殿內的事物漸漸地變得模糊,朦朧中,太后蒼老的身影恍然雕像。

  兩排宮女鴉雀無聲地立在殿角,大氣不敢喘。

  太后沒發話,碧玉不知該不該點燈,拿著火折看向香桃。

  香桃想了想,無聲地朝她擺擺手。

  碧玉正疑惑不解,卻見香桃躡手躡腳地在紫檀雕暗八仙小櫃中取出一個碗口大小的夜明珠鑲在朱漆描金彩繪屏風式鏡台前。

  驟然之間,寢殿內亮如白晝。

  太后回過神,目光落在圓滑光潤、亮如皓月的夜明珠上,神色震了震。

  這顆夜明珠是沈鐘磬平定倭寇的戰利品。她五十三歲壽辰的賀禮,夜明珠雖然珍貴,但後宮中卻是不乏,她的慈寧宮中早就收藏了兩顆,可澤如明月像碗口這麼大的卻是絕無僅有,當時被沈鐘磬一呈上來,立時轟動了整個壽宴,包括燕祁夷越的使者都睜大了眼,震驚的說不出話。

  直嘆這顆稀世僅有的夜明珠乃天下所共傳之寶。

  時值今日。想起那日沈鐘磬給她帶來的無上榮光,太后眼裡依然閃著熠熠的光彩。

  目光從夜明珠上移開,一下午的時間,香桃竟悄悄地把殿內的盆栽都換了,稀有的蘭糙、雙色的二喬……再看看殿內的裝飾。鑲翠的八寶玻璃屏風,珍珠的捲簾,林林總總,大都是沈鐘磬得勝還朝從夷越內宮收繳的稀世之物。

  這丫頭。

  也算是有心了。

  太后搖搖頭嘆息一聲,慢慢問道,“……他還沒走。”

  見太后終於肯過問此事,香桃眼裡閃過一道驚喜。“……都跪了五個時辰了。”又道,“後背的鞭傷曬蹦了,滲出的血水又都被曬乾了貼在身上,奴婢怎麼勸他回去包紮。將軍就是不肯。”

  太后幽幽嘆息一聲,“備輦吧……”

  “太后?”香桃疑惑不解。

  “去乾坤宮”太后聲音里透著幾分蒼老的無奈。

  去乾坤宮?

  香桃怔住,隨即嘴角彎彎地笑了。

  要殺甄十娘並非太后本意,不過是為了還乾坤宮裡圈禁著的那個主的人情罷了。

  太后雖然被沈鐘磬打動了。可甄十娘能不能活命,還得看乾坤宮裡那個主肯不肯鬆口!

  乾坤宮裡。

  太后和皇后一個端坐在榻上。一個端坐在下首案前。

  秀珠斟了茶,躡手躡腳地退到門外守著。

  “……只要她的命,一點轉圜都沒有?”太后看著皇后。

  驟然得知愛兒生命垂危,也許比自己死的還早,一夜之間,皇后仿佛老了許多歲,瘦削的臉頰因仇恨的扭曲而顯得有些猙獰,“她不死,臣妾死難瞑目!”

  薛家滿門和她後半生的榮華全是被這個女人葬送的!

  “她也許能救琦兒的命……”看著皇后扭曲變形的臉,太后幽幽嘆息一聲。

  不是誰的推助,她眼前這個女人,是因為奢求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而斷送了錦繡的前程!

  “怎麼可能?!”皇后冷冷一哼,“太后不用騙臣妾,褚榆也來了,連他都說琦兒沒救了……”知道七皇子病入膏肓,在皇后的強烈要求下,萬歲專門派了太監每天向皇后稟報七皇子的病情進展。

  怡和殿宮那面全體太醫和揭榜的民醫已達成一致,打算聯名上奏萬歲準備七皇子後事之舉已經傳到了坤寧宮。

  “哀家沒有騙你……”太后聲音幽幽的,“民間傳說她真有起死回生之術。”她目不轉睛地看著皇后,“今兒早上沈老夫人在午門前擊登聞鼓,要求萬歲休了她,你猜怎樣?”

  “怎樣?”皇后灰死的眼底難得現出一絲光彩。

  “沈老夫人回將軍府途中遭到百姓圍攻……”

  “怎麼會兒?”皇后眼中的光彩一閃而逝,“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在民間竟有這麼高的威望?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太后。

  “都是她救治的病人……”太后聲音裡帶著股少有的慨嘆,“連哀家也沒有想到她會在民間有這麼高的威望。”

  所以她才動了惻隱之心,不想背負罵名,想反悔了!

  皇后直直地看著太后,一字一字道,“太后乃萬金之軀,是一言九鼎的人。”

  第一百七十四章 機會

  “若她真能治好琦兒呢?”太后聲音淡淡的,聽不出喜怒,“你一點都不想試試?”

  “那又怎麼樣,她還是該死!”皇后一哂,“黃泉路上有臣妾陪她,是她無上的榮光!”

  皇后乾涸的眼底閃著一抹妖冶的光芒。

  甄十娘身懷絕世醫術又如何,自己都要死了,還再乎這世上多一個少一個濟世救民的神醫?

  “百姓都稱她活菩薩,若她能治好琦兒就是你的恩公!”太后扶塌站起,目光咄咄地看著皇后,“這樣你也要她死,你是打算連陰德都不積了?!”

  皇后緊抿著唇,一言不發。

  一步錯,步步錯,她真的是越走越遠了,看著冥頑不化的皇后,太后幽幽嘆息一聲,抬腳朝殿門走去。

  她盡力了,救不了甄十娘,這是天意。

  “好!”手剛觸上門把,一動不動的皇后突然叫了一聲。

  太后身子一震,她慢慢地轉過身。

  “……若她真能救活琦兒,臣妾可以饒她一死!”嘴裡如是說,皇后心裡卻冷冷一哼,“只怕她沒那本事!”

  既然外面百姓都把她說成了神,她現在就把她再打回人形。

  這一次,她一定要讓她死的心服口服!

  太后猛一閉眼,好半天,她徐徐呼出一口氣,“佛家講積德向善,你不想積徳,哀家的皇孫卻不能不積,若甄氏治好了琦兒就是我李家的恩人,有哀家做主,李家的人從此誰也不許再動她一指頭!”

  她指的是勤王吧?

  皇后抿了抿嘴。沒言語。

  ……

  沈鐘磬是被四個太監抬著送回來的。

  跪了近六個時辰,他四肢發僵,兩條腿硬邦邦地蜷縮著,伸都伸不直,滲透了血汗的衣服乾巴巴地貼在後背上,榮升見了,眼淚刷地落了下來,一邊餵著喝了一杯水,嘴裡說道。“……奴才去找夫人來給您換藥?”

  “不著急”沈鐘磬搖搖頭,“你先把盧俊和鍾霖找來”

  遣走榮升,沈鐘磬提起內功連運了幾周息,感覺雙腿不再僵硬麻木,他緩緩地坐起來。喊了聲,“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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