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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和秋jú說話,甄十娘拖著再不肯動筷子。

  什麼睡覺養血,哄三歲孩子呢?

  偏偏這個傻秋jú還信她的,見主僕兩人有問有答說的熱鬧,而甄十娘眼前的飯都快涼了,悶坐在一邊的沈鐘磬臉色越來越黑,正要開口將秋jú攆出去,有侍衛敲門進來,“……石虎和李辰爭奪名額打起來了,魏參領也制不住,讓屬下來請您。”

  沈鐘磬騰地站起來。

  走了兩步又朝侍衛擺擺手,“你先出去。”回頭看著甄十娘眼前的大半碗木耳豬血湯,“……快點趁熱喝了,一口也不許剩下。我一會兒回來檢查!”話的內容很霸道,可語氣卻低糜溫和,聽上去有種哄孩子的味道。

  直看著甄十娘溫順地應了下來,沈鐘磬這才帶榮升出去。

  沈鐘磬一向霸道,惜言如金,而且從來說一不二,秋jú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用這種婆婆媽媽的語氣說話,不覺有些發傻。

  將軍這是怎麼了,不是生病了吧?

  呆怔怔地站在甄十娘身邊。直看著沈鐘磬背影消失,秋jú才被馬蜂蟄了似的,一步竄上前,“什麼東西,將軍非逼您喝了?”拿起勺嘗了一口。“這麼難吃!”秋jú臉色一陣發綠。

  就算勵志,要煮難吃的東西磨練戰士意志,也不用逼著她家夫人一起用吧。

  “是木耳燉豬血,他想餓死我!”甄十娘沒好氣地說道,推了推秋jú,“快,趁他沒在趕緊去倒了。”

  “哎……”秋jú應了一聲。端著就往外跑。

  還是她家秋jú好,甄十娘端過燕窩粥,美美地吃起來。

  用過飯,甄十娘又問起家裡情況。

  “……文哥武哥都很好。下學後先做完功課才出去玩,就是天天嚷著想您,每天都問奴婢好幾遍您什麼時候回去。”然後又提起產婆的事兒,“……鄭伯母大前天就生了。李道婆昨日就住進了祖宅,崔媽傳信回來。她姑媽家的表嫂也是這幾天的預產期,她要在安平等著接生了才回來,大約來不及給喜鵲姑姑接生。”秋jú擔憂地看著甄十娘,“她不來沒事兒吧?”

  “……李道婆接生了三十多年,也是個經驗豐富的穩婆了。”只是不如崔媽開通活分罷了。

  想起李道婆的古板迷信,甄十娘心裡總有一絲不安,盤算著還是自己早點回去放心,就伸手拿起日曆,“喜鵲還有……”聲音忽然頓住,甄十娘望著日曆發怔。

  她竟然昏睡了兩天兩夜!

  難怪沈鐘磬脾氣這麼好,自己連連拒絕他竟讓沒有暴走,還能心平氣和地盯著她吃飯,她還以為他轉了性呢。

  以前她稍有疏忽,不知怎麼得罪了他,他都會莫名其妙地黑了臉,然後暴走,然後就會跟她彆扭上大半天,這次卻不同。

  甄十娘不由猜想:

  是看到她昏睡了兩天同情心泛濫了呢,還是因為她救了他的愛將,心懷感激?

  不管是什麼,他肯彎腰下心平氣和地同她相處,總是個好現象,至少以後的日子裡她會少受些氣,不是長久夫妻,她壓根也沒打算改變他,但他肯自己改變,甄十娘也樂見其成。

  又問了達仁堂的情況,見天快黑了,沈鐘磬還沒回來,甄十娘就站起來,“……不等了,我們先去軍醫院看看。”

  秋jú應了一聲,上前給甄十娘拿披風。

  ……

  軍醫院裡,桌子被拍得三響,大家吵的熱火朝天。

  “……絕不是氣性壞疽,師祖說了,氣性壞疽最初感染時皮膚蒼白髮亮,之後是暗紫色,最後才會變黑色!”胡平臉色漲紅地看著大家,“而且,患處還會出現暗紅色液體水皰!”

  “他小指就發黑了!”張彪辯駁道,“你又不是沒見過氣性壞疽,不都是從末端開始發黑病變的!”

  遵照甄十娘囑咐,這兩天大家輪流守著馮十三,昨天還沒啥事,誰知今天被從中軍帳門前架回來後,馮十三剛接上的右手小指就開始紫漲,盧俊以為是輕微感染,又重新消毒換了藥,並加重了抗感染中藥的內服劑量,誰知,兩個時辰過去了,馮十三小手指不但沒好轉,還隱隱泛起了黑色。

  “你瞧清楚了,是暗紫色,不是黑!”胡平瞪眼說道,“師祖一直強調,望聞切診一樣也不能少,要我們觀察時一定要注意細微之處!”

  經過培訓,大家都已經知道,那日趙宏傷口變黑是感染了氣性壞疽,是處置過程中消毒不好引起的,為此,甄十娘反覆強調外傷急救中消毒的重要性,許多人傷口不重卻不治身亡,就是因為沒有殺掉那些看不見的生物,任他們在傷口中繁殖蔓延,丟掉了性命。這次馮十三的手術就是他帶人給消的毒,若真是感染了氣性壞疽,豈不是說他消毒沒做好,失職了!

  對上胡平殺人似的目光,張彪氣焰瞬間低了下去,小聲嘟囔道,“不是就不是嘛,瞪什麼眼。”

  “整根手指都黑了……”董賢剛一張嘴,就被胡平打斷,“是暗紫色,我說了是暗紫色!”他幫幫幫地敲著桌子,“是暗紫色,暗紫色,不是黑!”

  董賢畏縮地退了兩步,“是暗紫色,是暗紫色……”他被迫連連點頭,“既然你說不是氣性炭疽,那是什麼病?”

  “這……”胡平蔫下來,“這種情況我也第一次見到”不甘地嘟囔道,“反正不是氣性壞疽”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盧俊,“師父怎麼看。”

  “我看也不像氣性炭疽。”盧俊眉頭擰成了疙瘩。

  胡平就朝眾人挺了挺胸。

  “……那師父的意思是說馮校尉不用再截肢了?”張彪眨眨眼。

  發現馮十三小手指竟變成了黑色,眾人第一反應就是感染了氣性壞疽,有了上次的經驗,大家已經知道這種病不是不治之症,但必須截肢。

  可是,就算不是氣性壞疽,手指都發黑了,該不該截了去?

  如果不截,會不會也像氣性壞疽那樣,蔓延到整隻手……再蔓延到全身……最後丟了性命?

  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盧俊也拿不準,他眉頭擰的更深。

  “就說人手斷了是不能接的,師祖偏不聽,搞不好師祖累丟了半條命不說,最後還是要把馮校尉的手截了去。”見盧俊皺眉不語,郝立冬喪氣地嘟囔道。

  截了去?

  眾人身子都是一震。

  馮十三把這隻手看成了命,尤其他們的師祖為接這隻手都累昏了,拖累得將軍兩日沒升大帳,轟動了整個軍營,果真就這麼給截了去……

  眾人不敢想下去。

  剛剛還吵鬧不休的大帳瞬間沉寂下來,恍如古墓荒塋。

  “師祖在就好了……”胡平喃喃道,“一定知道是怎麼回事?”突然抬起頭,“弟子去看看師祖醒沒醒?”

  “就算醒了,將軍也不會再讓她過來。”想起沈鐘磬對甄十娘的緊張,盧俊搖搖頭。

  “這隻手是馮都尉的命根子啊!”看著盧俊,胡平臉色微微發白,“沒了手他絕不會再偷生。”

  師祖說過,只要病人有一線希望,身為大夫就不能放棄救治。

  除非他沒醒,若醒了,他一定會來!

  經過這段日子,胡平發現,他們將軍雖然一言九鼎,在軍中說一不二,隨便打個噴嚏整個豐臺大營都顫,可是,對他們這位總是溫溫淡淡,舉手投足間都透著股令人心安的寧靜的小師祖卻縱容到沒底線。

  師祖很少有太堅持的事情,可只要他堅持的,最後讓步的都是他們的大將軍。

  念頭閃了又閃,胡平果斷說道,“只要醒了,師祖一定會來!”

  盧俊騰地站起來,“我再去看看。”

  在門口遇到正要推門的甄十娘,盧俊身子一震,“……師父來了!”激動的聲音都走了調。

  “盧先生這是要去哪兒?”

  “我正要去瞧師父。”

  “讓先生擔心了。”想到自己竟昏睡了兩天,甄十娘有些歉然,正要問問馮十三的病情,以胡平為首的眾人聽到甄十娘的聲音,哄地一聲下圍了上來, “師祖!”胡平眼圈瞬間紅了起來。

  一個個激動的好似吃奶的孩子見到了娘。

  甄十娘大汗。

  她不過就昏睡了兩天,有這麼誇張嗎?

  第一百四十五章 變卦

  “這麼晚了,大家還沒休……”邁步進屋,甄十娘一眼瞧見廳北角堆放的手術器械,不覺咦了一聲,“都制出來了!”

  軍醫院的手術設備實在太粗陋了,甄十娘就依據記憶畫了些手術台、牽引架、座便椅、助行器以及手術刀,止血鉗、注she器、探針、刮勺等簡單的現有條件下能打造出來的外科手術常用器械圖紙,讓盧俊分別找了木匠鐵匠錫匠等去製作。

  不想盧俊辦事效率還真高,不到一個月就制了出來。

  “除了手……術……台沒木匠會打造,其他都制好了。”盧俊跟著甄十娘來到器械旁,“紅木坊的師父想請您過去給指點一下。”

  對手術這個詞很陌生,盧俊叫起來有些拗口。

  “這是什麼?” 秋jú驚奇地來到牆角並排一溜坐便椅前, “……中間挖這大個洞,怎麼坐人啊?”好奇地摸來摸去。

  “那個不說坐人的,是給傷員拉屎用的!”眾人被秋jú逗的哈哈大笑,郝立冬一屁股坐上去擺出一副拉屎的模樣,“就這樣,底下放個便桶就是。”又看向甄十娘,“師祖真厲害,有了這個,以後那些重傷號再不用為不能蹲著拉屎頭疼了,連將軍都稱奇呢,已經同意大批量定製了。”

  軍中的男人,說話都粗魯慣了。

  甄十娘前世在醫院時三教九流都見過,倒也不足為奇,秋jú聽了就嗷的一聲蹦起來,“夫……公子!”一張小臉漲的通紅,張著剛摸過座便器的小手不知該往哪放。

  惹的眾人又一陣哈哈大笑。

  “這些都是新的,還沒用過呢,不臭。”郝立冬笑的前仰後合。見秋jú避如蛇蠍似的一臉戒備,就皺皺眉,“……怎麼跟個娘們似的!”對上甄十娘看過來的目光,匆忙斂了神色。

  不知為什麼,明明這目光溫淡祥和,寧靜無波,可眾人就是感到一股令人膽顫的威儀,喧鬧聲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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