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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怎樣?”謝正瑞焦躁道:“你倒是說啊!還敢在朕面前賣關子不成?”

  “糙民不敢!糙民只是難以啟齒……”裴景軒咬咬牙道:“糙民想起家中老人說過,新死之人若是僥倖復生,需得活人渡一口陽氣給他,才能醒轉,於是糙民便替……替她渡了氣……”

  此言一出,憋了許久的眾朝臣們,又有些騷動起來,只是他們先前見過石磊被喝斥的情形,生怕重蹈覆轍,因此還是沒有人敢出聲。

  裴景軒苦著臉道:“待到陸大人的小妾甦醒過來,瞧見糙民對她做的事,當場就賞了糙民一個耳光,掙紮起身就一頭房柱子上撞去……”

  殿上眾人齊齊倒抽一口涼氣,連謝正瑞的眉頭都擰了起來。

  “幸好她病了許久,又是死後復生,渾身沒甚氣力,這一撞磕青了額頭但並無大礙,糙民生怕她想不開,急急抱扯住她,她掙脫不得,就嗚嗚咽咽哭了起來。”裴景軒猶豫了一會道:“糙民當時又慌又亂,只想去喚人來,她卻說自己的貞潔已經被糙民所毀,再沒臉面去見陸大人,糙民若是敢去喚人,她立刻自盡,說到最後,又求糙民顧全她名節,她寧可清白的‘死’去,也不願失節的活著……糙民救人心切,遇事沒想周全,心裡已然愧悔之極,又見她哭得悽慘,似要閉過氣去,動了惻隱之心,就答允她不去喚人……”

  裴景軒想了想接著道:“那夜糙民勸了她許久,終於打消了她尋死的念頭,但她終究不肯再見陸大人,還要糙民替她隱瞞,糙民只得尋了些樹枝樹幹,用她的外裳包裹上,放入棺內,又得閒封好棺蓋……後來糙民避開旁人耳目,讓她住在自己的屋子裡,說來也奇,經過這一變動後,她的病反倒痊癒了,待她體力稍有恢復,糙民便替她雇了去去州的車。那空棺停了三日火焚之後,糙民又尋了個機會,悄悄將此事說給她的娘親與弟弟知道,讓他們去雲州尋她……”

  說到這裡,裴景軒又連連叩頭,“這些事都是糙民膽大妄為瞞著陸大人做的,他對此毫不知情。糙民不敢行那構陷之事,攀誣陸大人犯了欺君之罪,還請聖上明斷。”

  第二百一十六章 古怪大夫

  斐景軒這一席話說出來,滿殿皆驚。連謝正瑞都愣在那不知如何應對。他們驚的不是事情曲折難斷,而是這樣明顯荒謬的胡言亂語說了出來,他們卻不知道如何反駁。

  要說斐景軒撒謊欺君吧?這滿殿的朝臣,哪個自小沒聽過這種人死而復生的傳聞。就算心裡存疑,不十分相信,偏偏鬼神之事,生死之密,虛無飄渺,無從驗證,誰也不能確定說沒有這回事。何況斐景軒能說出這樣一番話,說明陸策那頭就一定安排好了。無論找陸家的哪個下人來盤問對質,都只能證明斐景軒沒有撒謊,陸策沒有欺君。

  要說斐景軒所說屬實吧。仔細回想一下,又覺得他字句里都透出一股荒唐的味道,誰也丟不下這個臉面承認自個相信這番說辭。

  局面再次僵持起來。謝正瑞恨不得自己是個無道昏君,起碼昏君可以不問任何情由,不辯是非,一聲令下,就把殿下跪著的那名樂師和關在天牢里的陸策統統拖出去砍了。可他不是,他一向是以聖明之君自我標榜的。力求在史書上,留下千古美名,若是突然一反常態,做出蠻不講理的事情來,不但毀了自己辛苦一世得來的聖名,而且最終是被陸策逼迫到這一步的,與打個哈哈,將此事掩蓋過去沒什麼本質的區別。

  就在謝正瑞左右為難之際,朝臣中站出一人,微低著頭稟道:“臣有話要問這琴師”

  謝正瑞抬眼見說話之人是陸鳳林,心裡一突,但仍是點了點頭。

  陸鳳林轉向斐景軒,臉帶慍色道:“陸策之妾患的是天花,常人唯恐避之不及,你私開棺木,就不怕染上這不治之症?”

  問得好。謝正瑞差點要拍案而起了。他只當陸鳳林是要替自己兒子說話,卻沒想到他竟是要刁難斐景軒。

  斐景軒聞言明顯一怔,抬眼望了望陸鳳林,又覺自個造次,連忙垂眼回道:“糙民曾患過天花,僥倖死裡逃生,因此不怕這病。

  "滿口胡言,真是滿口胡言。”這次謝正瑞終於揪住了陸策計謀里的漏洞。頓時激動了,騰身立起道:“來人啊,拿鏡子來。”

  謝正瑞這個時候要鏡子,殿上有些朝臣覺得莫名其妙。但有些機靈的已想到事情的關鍵,不禁替陸策扼腕嘆息起來。好好的一個青年才俊,若是將聰明用到征途上,那可真是前途無量。可他卻連出昏招,難道是生怕自己死的太遲,又沒膽量自盡,要借著激怒聖上,來斷送自己性命?

  內侍依旨取了鏡子來,謝正瑞伸手搶過,一把擲在斐景軒面前,冷哼一聲道:“你自己照照吧。你的模樣像是患過天花的?要不要把陸策的小妾現下從天牢里提出來讓大家瞧瞧。患天花?你哄誰呢?”

  此言一出,那些不解的朝臣們才恍然大悟,想起天花這種病症,患過之後,就算痊癒了,也會留下一身的疤痕,而眼前這個斐景軒,顯然肌肉平滑,別說痘疤了,連蚊子叮咬的疤都沒留一個,哪像患過天花的模樣。

  在滿殿的竊竊私語中和天子輕蔑又得意的目光里,斐景軒低著頭慢慢建起地上的鏡子,照見了一張寫滿病容的憔悴臉孔,但瞳孔卻出奇的黑亮,閃著病態的灼灼的光。

  他緩緩閉上眼睛,靜默了片刻,耳聽謝正瑞已忍耐不住,喚進殿外侍衛拿他下去,這才驟然睜開眼來,手捧銅鏡磕下頭道:“聖上,糙民確曾患過天花,不敢欺君。

  “什麼!”謝正瑞氣極反笑,他被這反覆的事態攪亂了心神,此刻都不知道自己是想要陸策生還是想陸策死了,只將斐景軒當作陸策來逼!問,想將他逼!得死死地,再無力反抗。他冷笑道“朕倒是想聽聽你這過患過天花,身上又不曾留疤痕的緣由。”

  斐景軒深吸一口氣道:“糙民僥倖,患天花時,曾遇到一位神密人姓何名霖。一切疑難雜症到了他手裡,都能藥到病除,妙手回春。糙民患的天花就是他料理好的,他還替糙民配過一張藥方,說每天早上用來洗臉擦身,只需要三個月時間,就能去盡疤痕。後來糙民救了陸大人妾室之後,也曾默錄了一張藥方給他,因此她臉上也瞧不出痘疤留下的痕跡。

  聽見何霖的名字,九皇子臉上微微色變,他沒想到脾氣古怪到了極點的何霖,竟肯替陸策周全此事!

  “何霖?神醫?”謝正瑞嗤笑道:“朕從未聽說過這個人!”

  說著,他又掃視群臣,淡淡問道:“你們可曾聽說過?”

  “回聖上,臣不曾聽說。”

  “臣也沒聽說過。”

  ……

  大半朝臣都在那裡搖頭,石磊見狀,總算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附和道:“宮裡的御醫都稱不上神醫,一個小小的江湖郎中,會貼兩張狗皮膏藥,就被稱為神醫了?”

  謝正瑞聽了這話心裡舒坦,一邊點頭,一邊瞧那裴景軒如何應對。誰想這時九皇子實在忍耐不住,站出來道:“父皇,這個何霖,兒臣知道。”

  “你?”謝正瑞雙眼微眯。

  九皇子被他盯得心裡忐忑,只得低下頭去,避開他的目光,輕聲道:“父皇近來龍體不適,兒臣心裡著急,曾四處探訪名醫,聽得許多名醫提起過這個何霖,說他醫術超絕,舉世無雙,就差生死人肉白骨了……”說到這裡,他悄悄抬眼,瞥見謝正瑞在上神色漸緩,這才接著道:“兒臣聽了心裡歡喜,也曾親處登門數次,想邀那何霖進宮替父皇診治,誰想那何霖脾性古怪,兒臣……”

  “怎樣?”謝正瑞追問。

  “兒臣去了數次,回回都無功而返。”九皇了苦笑道:“兒臣原以為這世上的醫者,若不是心懷慈悲,想要救治眾生病苦,就是好名為利,圖個家事富足,名垂青史,誰想見了這何霖,兒臣才知道天下竟還有這種不將他人生死和世俗名利放在眼裡,完全不近人情的……”他躊躇了一會,才押准詞道:“怪人!”

  謝正瑞的好奇心被勾起,訝然道:“此話怎講?”

  九皇子想了想回道:“這個醉心於醫道,卻又不是為了救死扶傷,喜歡錢,但若非窮到沒錢買藥材時,絕不肯替人瞧病。兒臣許諾他高官厚祿,他說兒臣放……放屁……兒臣帶去的金銀財物,他抓起來就隨手往門外丟……”

  說到後來,九皇子都無語了,只低著頭,沉默了片刻方自嘲道:“這世上愈是有才能的人,性子就愈古怪。這琴師方才若說別人替他治的病,除了身上疤痕,兒臣定然不信,但他說是何霖……兒臣還是信了七分。”

  聽了九皇子的話,謝正瑞、陷入了深思里,他抬眼看看裴景軒,又滿殿掃視了一圈,終於道:“這事容易。你去,傳那何霖上殿,朕親自試他!”

  話一出口,謝正瑞算是替自已找到了可下的台階,暫時鬆了口氣。

  何霖若只是個名不副其實的傢伙,他就能名正言順治了陸策的罪!

  何霖若是當真有如此神奇,令人無法致信的高明醫術,那裴景軒方才扯的故事也就顯得沒那麼荒唐了,即便信了,也不至於被人暗中嘲笑。

  “這……”九皇子聞言卻為難了,猶豫道:“他若是不肯來呢?”

  還有人敢抗旨不遵?謝正瑞眉頭一挑,冷哼一聲道:“那就將他綁來!”

  “兒臣遵旨!”九皇子暗嘆一口氣,領旨退了下去。

  第二百一十七章 瘋傻大夫

  裴景軒真的沒想到,陸策竟然算無遺策!

  如果說他最初上殿面聖時,還非常緊張和慌怕的話,現下他就變得十分鎮定漠然,不過他平靜的外表下,掩藏了心內無比複雜的

  情緒,這一點,能從他的目光里窺見一二。

  從派遣洗竹去找他,至被盤問時的答辭,陸策都一一謀想到了。裴景軒怎麼都想不明白,為何陸策能斷定自己看了洗竹留下的那封書信後,就會改了主意答允幫忙?而且在殿上發生的種種事情,多半都在他的預料之中,即使有些不相符的情況出現,也都在可以把握和控制的範圍之內。

  此時此刻,裴景軒哪怕再心有不甘,也不得不承認陸策比他強得多,沈夢宜會為了陸策痴迷癲狂也情有可原。可是他在她心裡難道真的連一席之地都沒有?他可以不計得失的為她付出性命,卻不能接受她終將遺忘他的那種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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