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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君的手指顫抖,看那樣子是想抬手輕撫顧熙和的腦袋,但無奈癱在那裡動彈不得,只得喃喃斷續地勸道:“別……別哭啦……擦擦你的眼淚……聽紀大夫的,盡人事……聽天命……”

  顧熙和拼命點頭,但那淚水擦之不盡,瞬間又涌了出來。

  老太君語氣越發愛憐:“老婆子我一把年紀……即使……醫不好,就這樣去了,也……也沒什麼可惜的,你不可……過於悲痛……”

  她說著就竭力抬眼去看顧熙然:“熙然,你……你過來……我有話要交待……”

  顧熙然對老太君真沒什麼感情,可是生老病死的感觸是能體會到的,再看顧熙和哭得這般悽慘,心下也有些悱惻,就往前站了兩步。

  老太君又喃喃念道:“枕……枕邊的匣子……鑰匙……在枕下。”

  顧熙和聞言慌忙抹去眼淚去替她拿,那是一隻紫檀嵌百寶芝壽如意匣,匣子帶鎖,再摸鑰匙打開一看,裡頭盛的都是顧家生意上往來的那些書信文件,還有各處鋪子房產田地的契書以及銀票,除此之外,另有一小摞,是顧家香品的獨家配方。

  林氏一看見這隻匣子就直了眼,真是恨不得搶歸己有,偏偏顧熙和轉手就將之遞給了顧熙然,這麼多人看著,她又不能說什麼,更不能搶,越發生氣。

  老太君又強撐著道:“今……今後……”

  顧熙然接了匣子,聽她說一句話喘三口氣,費勁無比,真怕她說話說到半截,再一口氣喘不上來就直接掛掉,因此截斷她的話,直道:“太君省些氣力聽我說吧,若是覺得我說的沒差,就點點頭,若是不贊同,就搖頭!”

  老太君鬆了一口氣,微點了點頭。

  顧熙然看了看手裡的匣子,搖搖頭,順手遞給舒歡拿著,隨後看看顧熙和道:“太君讓小四喚我回來,是想讓我照管顧家生意,看護小四長大?”

  老太君目光里流露出一絲亮芒,點了點頭。

  “既這樣,有些醜話我說在前頭!”顧熙然自顧自昂然道:“其一,章家的親事立刻退了。其二,凡事都得聽我安排,旁人一律不許在旁指手劃腳胡出主意,教訓我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這其中,包括太君您和太太,別拿長輩的身份壓我。當然,若是我主動向您請教,那就另說……”

  他剛說到這裡,林氏就忍不住喊起來:“熙然,你這話太過分了,太君怎麼就指派不動你了?你這是目無尊長!”

  顧熙然瞟她一眼,不理她,繼續說道:“其三,我在外頭照管生意,奔波勞苦,不想回到家還兼管後院失火的事,從今往後,家內都由小歡當家作主,有什麼事她說行就行,她說不行就不行!同樣的,除非她自個求教,否則旁人都不許指手劃腳!”

  如果說顧熙然最早提的那兩點要求,林氏聽了心裡不慡,還只是借題發揮,想挑撥離間惹起老太君怒氣的話,那聽到這裡,她是當真怒不可遏起來,立刻炸道:“讓你妻子當家作主!顧熙然,你到底還有沒有把我這位嫡母放在眼裡!”

  “有啊!”顧熙然勾唇一笑:“若沒將你放在眼裡,我說這麼多做什麼?”

  說這麼多,就是為了防止這位太太端著身份在旁自作聰明,挑剔添亂!

  愚蠢其實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分明愚蠢,卻沒有自知之明,以為自個很聰明,凡事都想沾一把手,拿個主意。若不儘早說明了,杜絕這種情況發生,那他還不如趁早撂手不干,免得到時吃力又不討好。

  這話說得隱晦,林氏一時半會還沒反應過來,有點怔神。

  顧遜聽到這裡,也覺得這位侄子太過自傲拿大,年紀輕輕的,沒經過什麼事,還當這生意是容易做的?還有他那妻子貧家出身,更是沒什麼見識,沒有長輩在旁指點,怎麼當得起偌大一個家來?他心下覺得不妥,就插言斥道:“熙然,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長輩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還多,這意見還是要聽的!你收回方才那話,再斟酌斟酌吧!”

  舒歡暗自好笑:鹽吃多了,要出人命的!

  林氏得了顧遜的幫腔,立刻理直氣壯起來:“可不是!就小歡這樣的,也就啃了幾年窩窩頭,半點見識也沒有,遇到那大些的場面,包管軟了手腳說不出話來,那能管家!”

  這真是俗話說的,狗眼看人低!

  舒歡微彎了唇角,當即將手裡的匣子往林氏面前一遞:“我們也知道自個見識短淺,真不敢再攬這管家管生意的事,要不到時被人說一句霸了家產,不敬長輩還事小,萬一行差踏錯敗了這家,那罪過可就大了。這匣子,不如太太您接了去,好生替太君保管吧。”

  林氏沒想到他們真將到手的匣子遞還出來,微怔了一下,頓時抑制不住地激動和興奮起來,心想錯過了這村,可就沒那店了,不論如何先接了再說!因此壓根沒看見顧熙和在向他猛遞眼色,狠了心,厚了那張臉皮就要伸手去接。

  誰知她的手還未搭到匣子上頭,就聽老太君怒喝了一聲:“你敢?!”

  第219章 死也瞑目

  積威已久,林氏聽見老太君的聲音,身體的本能反應比頭腦要靈敏,那將要搭上匣子的手就立刻縮了回去,緊接著才感覺到羞辱,臉孔一點一點的紅起來,越想越無地自容,最後抽了帕子,就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陳氏不太了解她的為人,甚至不了解顧家長房裡發生的那些事,只是同為妯娌,見林氏這樣,心裡也有些不忍,連忙上前溫言安慰了她兩句,試圖岔過這陣尷尬。

  林氏就跟捉住了救命稻糙一樣,一把捉住了陳氏的手,泣道:“這家業由誰繼承,自然聽從太君安排,只是我嫁到顧家已有十餘載,也生兒養女,自認平素小心謹慎沒做錯什麼,怎麼到得如今,還要被晚輩管束呢,這豈不是亂了輩分……我……我這心裡頭委屈啊……”

  她這話明面上市對陳氏說的,事實上是對老太君訴苦,順帶化解自己的難堪,不過真讓陳氏不好接口,只得勸她:“嫂子別哭,還是聽聽太君怎麼說吧。”

  林氏不甘,但偷眼瞧見老太君喘著氣瞪她,生怕再多說一句,又要被喝令閉嘴,只好低聲飲泣,不再言語了。

  顧熙然與舒歡對望一眼都各自搖頭,他倆是看在顧熙和的面子上回來的,但瞧在林氏眼裡就是來爭產奪權的,鬧成這樣還真沒意思。

  舒歡就將手裡那匣子往桌案上一擱,顧熙然攜了她的手道:“要說的話都說完了,我們先去老爺靈前上柱香,你們商量好了就說一聲。”

  老太君生生將怒氣壓了下去,喘道:“回來……就按你說的辦……”

  林氏那飲泣聲越發響亮起來。

  老太君不耐煩道:“再哭你就出去……”

  她這兩日對這個兒媳婦煩透了,從前顧達不喜自個女人多事,沒有林氏發話拿主意的份,因此林氏還算安分守己討人疼,可如今顧達沒了,她又病癱了,林氏野心日盛,蹦躂起來就顯出愚蠢來,生生的讓她寒了心,即便顧熙然不提那要求,她也不會遂了林氏的意,讓她管家!

  林氏被罵後更覺難堪,有心賭氣出去吧,生怕自個撈不著半點好處,只能憋著恨,壓抑了哭聲。

  顧熙和也替她覺得難堪,只能低著頭幫老太君順氣,再端茶倒水。老太君見他如此,心裡暗嘆,也就將不再盯著林氏,只望住顧熙然道:“你說的,我……我都答應……只是你也須得答應我一件事……”

  口說本無憑,但這年頭本就不流立什麼遺囑,何況顧遜等人都在場,事後也不怕林氏翻臉再鬧出什麼花樣來,因此顧熙然微一沉吟就道:“太君請說。”

  “熙……熙和他……”

  顧熙然微微一笑:“太君是不放心熙和,怕他今後分不得家產是吧?”

  這麼直接,一點彎都不帶繞的!

  老太君目光複雜地望著他,最後點了點頭。淺。糙。微。露。整。理

  顧熙然的確直接,也壓根就不想繞彎,因為不想浪費時間跟她們打太極拳,反正是一錘子就能敲定的事,行就行,不行就拉倒,廢話那麼多幹什麼!

  他直道:“生意場上形勢瞬息萬變,這點太君應當清楚,再者,我從前沒有做生意的就經驗,顧家的這些人脈和資源我也不熟,還有各種採買和鋪貨渠道,這些都得花時日慢慢熟悉起來,因此我不能誇口說一定能將顧家的生意撐起來,也不能誇口包賺不賠,我只能……”林氏再一次憋不住插了話:“你什麼都不能保證,那還要你做什麼?”

  做過生意的人,都知道顧熙然說的是沒有水分的實誠話。

  這一回,連顧遜都有點煩她了,急著聽顧熙然下文,就道了一句:“嫂子不懂生意上的事,就少說兩句吧!”

  林氏臉又紅起來,但真沒人想理她了。

  顧熙然連掃都不掃她一眼接著道:“我只能盡力去做,若賠了,我會儘早收手,把餘下的產業該賣的賣,該抵的抵,剩下多少家產都是小四的,我分文不取,再替他謀點別的出路,只要他自個爭氣,這一生可保無虞。”

  老太君點頭,急道:“那……那若是賺了……”

  顧熙然直視老太君道:“若是賺了,能把生意再做大些,將來小四想分家,我不會客氣,家產對半,一人一份,這是我應得的酬勞。”

  “二哥,我不要分家!”顧熙和叫起來。

  顧熙然看著他,笑道:“要是不想分家,那也簡單,生意還算公中的,家裡花用自然也算公中,我和你年底吃利分紅,這些銀子錢,是各人私房,愛做什麼我不管你,你也別管我,只是有一點,你別想一輩子賴在我身上,眼下年紀還小,就學點東西去,等到成年,不在生意上幫忙,也必須另找些正經事做,我不會允許你遊手好閒!”

  不許遊手好閒啊!可是他最喜歡遊手好閒啊!

  顧熙和還在沉吟,就聽顧熙然喝問他道:“聽見沒有?”

  “聽……聽見了……”既然二哥說不許,那也沒有辦法。

  顧熙然仍不放過他:“對著太君說!”

  顧熙和苦著一張臉,對住老太君道:“我保證,將來聽二哥的話,他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絕不遊手好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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