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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剛剛變為了零。”

  沙堆里的女巫甩掉手邊鮮血,他解開咒術,幻獸的屍體從岩石上直直落地。背部兩塊空洞的缺口是羽翼被撕裂後留下的痕跡,他的視線點過那張曾經俊美的面龐,略微思索後,安雅用霧氣將他徹底腐蝕為了白骨。

  “……零?”

  青長夜愣了愣。

  阿夜記得溫伯爾頓的蘭花嗎?五彩繽紛得仿佛綴在女孩們發間的皇冠。盛夏夜星塵連成一線的影子落在河水之上、凌晨時分白露深入玫瑰花中。你讓我第一次看見了這些東西。你教過我說話,但我學太快、你就懶得管了,早知道我該學得慢一點。愛麗絲說那個黑頭髮的哥哥笑起來真好看,我說是啊,他是我的白日和黑夜。我們一起看過約克的雲霞,百年前第一次看見仿佛被烈火燒灼的雲彩時你告訴我這叫日落。還有奧蘿拉,因為她有段時間我一直不敢看穿藍裙子的女孩,我以為她們都一樣凶。

  有你的這個世界,真的很好啊。就算我的太陽總是停歇在最黑暗的落腳點,你的目光也不會留在我身上。

  阿夜會……記得我嗎?

  “你的意思是……”

  “抱歉先生,”偵查員大概見慣了這樣的情況,驚訝過後他搖了搖頭:“您和他是朋友,節哀吧。”

  懦弱和良善焚燒殆盡,初生旭日自枯骨頂端升起,卑微的心於亡者的道路之上徜徉。

  “青青?”

  他從幻獸身上拿下了通訊器,對方死前不忘將這玩意兒破壞成了一堆廢鐵。喊過以後他才意識到那端聽不見,安雅有些好笑地將廢掉的通訊器拋下。

  先前被打碎的部位逐一癒合,安雅看著自己蒼白的皮膚一言不發。在溫蘭表演的那場舞台劇上女巫將藍寶石塞進自己的眼眶裡做瞳孔、他裁補了自己破破爛爛的軀體,從布滿刀尖的鐵森林一路走向王子居住的城堡。

  他將為了摯愛重返人間。

  第75章 池望 002

  “先生、先生?”

  偵查員的聲音模糊不清, 青長夜視線內涌過無數畫面。人來人往的辦公室不停傳來電話聲、敲擊鍵盤的嗒嗒響、中文與英文夾雜的對話——

  “長夜, ”旁邊人打斷了他的思路:“這是三天前發生在凌晨街頭的案件,已經是第四起了。和前幾次手法一致,兇手在被害人身上用黑筆畫了一朵玫瑰、取走了屍體的一部分,稍微不同的是……”他示意青長夜看向桌上的現場照片,被害人的死狀非常悽慘, 除了致命傷以外, 被劃爛的臉部和胸口證明死者曾受過nüè待:“這一次他做的有些過了。”

  “他生氣了, ”青長夜看完了那些照片:“他想要得到足夠的注意力, 全世界, 或者僅針對某個特定的人。但到現在我們依舊不同意讓新聞媒體播報這幾起殺人案。他因遲遲沒有得到回應而感到憤怒。他在嘲諷社會無法阻止他這種行為、反社會心理一般都有這種因素。”

  同事嘆了一口氣,青長夜不止一次在記憶里看見這個人,對他也有了幾分眼熟,想必對方和曾經的自己關係不錯:“之前的側寫出錯了嗎?”

  “錯了。我們先前以為他是個來自社會中層的上班族、長期得不到賞識或提拔而備受壓抑, ”同事頓了頓:“但最新發現了這個。”

  青長夜滑動了兩下平板,屏幕上方出現的畫面令他不由自主怔愣。那是一具女性的屍體, 和之前被胡亂丟棄、缺肢斷臂的屍體不同, 這具屍體格外令人驚艷。那是個十八九歲的年輕女孩、一頭長長的海藍色假髮披散在背,她身上不著一物、光裸肩頭黏有幾塊流光溢彩的魚鱗。即使晃眼一望不太能看得出來, 但只要仔細打量,便能發現兇手試圖將她塑造成人魚的模樣,她的下腰著了一條綴滿藍色亮片的魚尾裙,露出來的雙足纏繞一圈墨綠海藻。僅僅從圖片上看便知兇手非常愛慕這具屍體。他替屍體戴上假髮、穿上了具有象徵意義的服飾,就連新鮮海糙也是精心準備的證明。

  “人魚是永恆美麗的象徵。”同事在青長夜說話前開口道:“他具有一定的審美意識、並且在熟悉了剝奪生命後, 他開始嘗試利用更為藝術的手法處置屍體。這樣的人不會是備感壓抑的。我們之前的側寫與實況迥然不同。”

  “以及他的一貫惡習,”青長夜白皙的手指點了點女孩空空蕩蕩的眼眶:“他取走了死者的一部分器官。”

  “社會上層、具有藝術感的連環殺人犯,雖然我們還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取走屍體的一部分,但是……”同事頓了頓:“你不覺得單從前兩點來看,很符合某個人嗎?”

  “池望只是有犯罪傾向,”青長夜搖頭:“他不太可能做這種事。”

  “但他一直沒有明確的不在場證明。”同事指出了最關鍵的地方:“這個案子發展到現在已經是第五起了,池望沒有哪一次可以證明和他別人在一起。”

  “正常人凌晨時分都在自己家裡睡覺,”青長夜的手握住筆,他漫不經心轉了幾圈。他的骨節又細又長,薄薄的肌肉組織覆蓋其上,白淨皮膚下黛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青長夜隨手在旁邊的白紙上寫下了什麼:“不過,可以把他列進懷疑對象。”

  他現在去池望那兒報導的頻率變成了每周兩次。沙發上的年輕富翁正拿著遊戲手柄打格鬥,從桌上空掉的龍舌蘭瓶看,昨天晚上池望又喝了不少。大屏幕上的不知火舞咿咿呀呀,扇子和拳頭將敵人揍得飛起來,不知道為什麼池望特別喜歡玩女角色、就連幾年前在電玩城初遇時池望替他挑的也是女式車,大概對方有個人妖夢?

  “你上周星期四凌晨三點左右在哪兒?做什麼?”

  “這裡,”他抬了抬腳指自己家:“睡覺。”

  “有人能幫你證明嗎?”

  “按理說漫漫長夜我應該找一位佳人陪伴,”池望頭也不回盯著屏幕,混血兒英俊精緻的面容上掠過血條浮光:“不過,沒有。”

  “我們在調查一起連環殺人案,”青長夜示意他看向女孩的屍體照片,照規矩這種東西是不能給不相關的人看的,即使是嫌疑對象也不行,但池望非常特殊。青長夜想知道他看見屍體時的反應。從現場來看殺人犯非常愛那具偽裝成人魚模樣的屍體:“這是第五個受害者,兇手將她裝扮成了一條美人魚。”

  “哇。”池望停下遊戲,他的注意力被圖片吸引了。男人狹長的狐狸眼裡掠過一抹幽光,青長夜心裡咯噔一下,他分明在對方眼裡看見了濃濃的興味和欣賞。下一個瞬間,他聽見池望說話:“胸大腰細。”

  “……”

  “好看,”他似乎有點不能接受那條亮片魚尾裙:“但是為什麼要把長腿裹起來?”

  “……不知道,”青長夜頓了頓:“我以為同是變態你比較能理解兇手的心理。”

  “也許我就是兇手也不一定。”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畢竟他們天天都想殺這個殺那個,可能我在夢遊的時候殺了她、把她裝飾成一條人魚。說不定哪天我也會把你jian一百遍殺一百遍,”他忽然湊近青長夜,魅惑人心的嗓音裡帶了莫名意味,池望直勾勾地看向他:“怕不怕?”

  一般的。都快熟悉您發瘋的套路了。

  青長夜點點頭。

  關於殺人案的詢問結束後他和池望開始打SNK,遊戲打完他們又一起看了一部電影。是一部女同片,講述漂亮的女老師在戀上自己的學生後有意討好她而導致學生被老師的愛慕者相繼孤立自殺的故事。社會驚悚類。青長夜看得想睡覺,旁邊的池望倒是聚精會神,單憑這一點他就非常變態了。針對池望的治療一直很簡單,但陪伴他幾個小時獲得的收益相當於青長夜大半年的工資。電影放完後青長夜接到了一通電話,同事在那端告訴他幾小時前發現了一具新屍體,屍檢結果表明死者於昨夜一點多過世。對方讓他快點趕回去,向池望說明後,後者提議開車送他。

  池望住的地方很偏、現在是下班高峰期,就算用打車軟體估計也叫不到車。青長夜應聲後池望去了地下車庫。第六起案件的被害者是一名男性,二十五歲,黃種人。他是一位獨立畫家,在郊區租住了自己的畫室,青長夜到分析組時同事正在整理資料,旁邊人想要攔下池望,同事卻搖了搖頭:“池先生和我們是老相識了,他不會把這些事情說出去,”同事向池望眨眨眼:“你說對嗎?大帥哥。”

  池望笑嘻嘻搭上青長夜的肩膀:“通常我對熟人更不客氣,但我不會給小夜添麻煩。”

  同事望向青長夜,又一次露出那種把“臥槽、他果然看上你了、什麼時候在一起”放進榨汁機里攪拌三分鐘後倒出來的表情,同事似乎是他們組的組長,開口後便沒人再有異議。他示意青長夜和池望一起看圖片。似乎因為待在畫室常年不見光,畫家的皮膚異常白皙,是那種白得近乎透明的顏色,稍有陽光照下就能隱約瞥見血管。畫家頭上戴著沉重繁雜的花冠,那頂花冠編織得格外精巧,因為發現得晚,用於編織的月桂花朵已經有些乾癟,畫家躺在搖椅上,身上只掩了一塊白布,這類仿希臘式的裝飾表明兇手這一次將死者的屍體描繪成了某個特定對象。

  “阿波羅?”

  池望最先開口,他的目光落在月桂花冠上,神話傳說中的阿波羅瘋狂戀慕化身為月桂樹的達芙妮。同事眼神跳躍,他有些複雜地看了看池望。青長夜看出了同事欲言又止,他的視線掠過池望的脊背落在了那些現場拍攝的照片上,和前幾回一致,兇手取走了屍體的一部分,這回他選擇的是屍體的雙手。略微難以理解的是在現場發現了被拋棄的屍體右手,兇手似乎在比較後只帶走了左手。同事給青長夜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跟自己走到一邊去。

  “阿波羅是希臘神話中的美男子,加上之前象徵永恆之美的人魚,兇手似乎在暗示著什麼。”

  青長夜接過話:“他只挑了左手,而不滿意他的右手,因為畫家的右手常年握筆,上面有洗不淨的顏料。他希望自己取走的肢體是完美的。”他頓了頓:“有沒有可能兇手戀慕著什麼人、他在用屍體表明對這個人的戀慕。或者說,他認為這個人是非常美的、乃至於他要從所有被害者的身上取走最完美、最接近自己戀慕之人的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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