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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上林苑驚現猛虎,驚擾御駕,更使得穆家公子身負重傷,險些喪命。眾臣皆奏請今上起駕回京,萬不可以身涉險。

  今上沉吟許久,方才應允。又因穆寒江現今仍處於昏迷,不宜移動,便令太子妃顧明珩留在上林苑,多加照看,以示重視。

  不過幾日,旌旗紛揚的上林苑中便恢復了昔日的寂靜,隨駕而來的宮人侍從撤去了肅穆莊嚴的龍紋裝飾,文臣將領也已回京,徒留緊閉大門的宮室靜靜駐守在山林之間,沉默而巍峨。

  顧明珩朝著重光殿一路行去,現今尚留在上林苑的除了穆寒江和十幾位御醫,不過就他與謝昀泓兩人。

  倒是陸承寧因為憂心三人的安危,將帶來的司御率紛紛留在了上林苑中,要求趙顯一切聽從顧明珩的安排,不得違令。

  秋夜露水深重,每入夜便能聽見遠遠傳來的山林瀟簌之聲,風中含著草木的清香,泛著冷意直直探進人的心間。松青色的軟毛織錦披風沿著他略有些消瘦的脊背垂垂而下,如疏風拂松。

  「殿下可有消息傳來?」顧明珩一邊邁著步子,一邊問道。今上動身的時候陸承寧便隨駕回宮了,雖日日都有書信來往,但顧明珩還是有些憂心。

  或許他在自己的心中依然是當年那個沉默著拒絕整個世界的阿寧,即使他現在已經成為萬人崇敬的大雍儲君。

  「未曾有明確的消息傳來。」趙顯腳步沉穩地跟在顧明珩的身後,保持著三步遠的距離。這幾年多經磨練,他早已褪去當年在校場與穆寒江一爭高下時的衝動熱血,更為沉靜了。

  「只是聽見風聲,上林苑驚現猛虎之事,怕是與三公脫不了干係。」他說的含蓄,作為如今東宮的心腹,怎會不知此次猛虎一事與三公毫無聯繫?但是安王藉由受傷將自己的嫌疑撇了個乾淨,這般情況也只能將三公一系連帶出來了。

  顧明珩腳步未有停頓,沉吟片刻後點了點頭,「三公嗎?」阿木醒來之後,對這樣的結果怕是會極為欣喜吧?

  想到穆寒江,心下又是一緊。顧明珩攏了攏披風,加快了腳步。

  見謝昀泓的侍從阿除垂首站在廊下,顧明珩踏上木質的台階,放低了聲音,「你家公子可曾入睡些許時候?」

  跟隨在他身後的趙顯在台階前停下了腳步,轉身沉默著朝著數名司御率打了手勢,就見數人分散開來,除了輕微的腳步聲,毫無響動。

  「稟太子妃,公子已經兩夜未合眼了,依然沒什麼胃口,今日做的清粥也絲毫未碰。」擔心驚擾到殿中之人,阿除的聲音很輕,他掩在袖中的手緊了緊,吸了一口氣,「望太子妃定要勸勸公子,不要穆公子還未清醒,公子便先倒下了……」

  他自小便服侍在謝昀泓的身邊,怕是要比謝昀泓還要清楚這份對待穆寒江的隱秘感情。如今穆寒江因為救公子而有了生命之危,若真有個三長兩短,怕是這一生公子都再也逃脫不了這「囚牢」了。

  「嗯,我會的。」顧明珩頓了頓,輕輕點了點頭。視線不由自主地望向殿內,心下亦是有些悽惻。

  穆寒江前兩日的夜裡突然發起了高熱,謝昀泓夜夜執著他的手,幾乎是片刻便反應過來。連候在殿外的侍從都驚訝於一向行止近乎完美的謝昀泓,會那樣衣飾凌亂地踉蹌而出,高呼著御醫。

  輕輕推開殿門,滿室的藥味要將人嚴密地包圍起來一般,沒有絲毫的縫隙。門外的月光像霜一般沿著門檻傾瀉到地上,顏色微涼。

  開門的聲音並未令得殿內低低的聲音止歇,顧明珩繞過紋有《寒山行獵圖》的屏風進入內殿,就看見謝昀泓坐在床邊,手中執著一本書。

  他身著藕色的錦衣,脊背挺直,墨色的長髮只用一支碧玉簪斜斜挽著,零碎的幾縷髮絲落在面旁,隨著燭光搖晃出淡淡的陰影。他的面色很是蒼白,眼下是濃重的青黑,一雙桃花眼再無往日的波光瀲灩,有如死水。

  「是故百戰百勝,非善之善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謀,其次伐交……」略有些沙啞的嗓音寧淡地有如潭水,逐字逐句極為清晰。他修長的手指緊緊執著一本兵法,語氣極為鎮定,但是緊捏著書頁手卻因為力氣過大而微微顫抖著。

  顧明珩頓下步子站在原地,只覺這一聲連著一聲的話語像是在哭泣一般,含著難忍的悲哀之意。這幾日謝昀泓日日衣不解帶地守在穆寒江的床邊,任誰勸也不移半步。

  自桌上端了一杯花露,顧明珩遞到謝昀泓的面前,看著他清瘦了許多的模樣,帶著不忍與擔憂,「阿泓,還是歇一歇吧,阿木若是知曉你因他如此,也肯定會心疼的。」

  謝昀泓唇間未停,像是沒有聽見一般。但是顧明珩發現,在聽見「阿木」兩個字時,謝昀泓的聲音略微一頓。

  便又接著說道,「御醫說,阿木的情況正在好轉,不僅沒有性命之憂,恢復之後也不會對日後的生活有什麼影響。」

  說完就見謝昀泓的目光自書頁上移開,落在了穆寒江的身上,有些發怔,連忙將手中琉璃盞盛著的花露遞了過去,「飲一點吧,若是聲音啞了,便也無法繼續念書了。」

  謝昀泓怔了許久才微微點了點頭,伸手將杯盞接了下來。

  「你先回去吧,我陪著他就好。」一口飲盡,謝昀泓將杯盞遞給明顯鬆了口氣的顧明珩,抬起頭來,一張有如寒星的眸子幾乎沒什麼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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