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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是已經站到了安王那一面嗎?顧明珩想到這裡便是眉心微皺,總覺心底有一團疑惑分解不清,聯想到上一世的情景,心中浮現出了一個令他自己都難以相信的猜測。

  如果真的是這樣,就可以十分輕易地解釋,為何在上一世父親會如此乾脆地放棄自己,倒向安王一脈。而今上又為何會突然改變了對陸承寧的態度,甚至斷了他所有的生路。

  顧明珩執著棋子的手有些顫抖,在棋子將要松落的瞬間,他猛地將手握緊。指甲陷入皮膚之中,泛著淺淺涼意的棋子被包裹在手心中,很是磕手。

  他驀地閉上眼,放緩了自己突然緊促的呼吸——若陸承寧真的並非皇帝親生,那麼,揭曉真相的那一天,必定會重複與上一世相同的情勢。

  不!顧明珩極快地睜開眼,眼中滿是寒意——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讓上一世的結局再次重複!不管陸承寧的生父到底是誰,就算安王真的知道這件事,都已經不重要了。

  既然註定是死局,那麼,就讓在事情的真相被揭穿的那一天,也沒有人能夠奈何他們!

  「啪」的一聲,帶著手心溫熱與潮濕的棋子落到了棋盤之上,聲音清脆。白子落地,既定乾坤。

  顧明珩自書房中出來,微閉上眼適應了一會兒屋外的耀眼光芒,數息後視線才變得清晰起來。

  他朝著崇文館的方向沒走多遠,就看見鄭老坐在檐下的竹椅上曬著太陽,花白的頭髮像是鍍上了一層金黃的光。此時已經時近傍晚,日光少了午後的猛烈,而金秋將近,也沒了長夏時節的酷熱。

  前些日子鄭老一度病危,休養了許久才緩過氣來。精神卻是比重病之前還要好些了,這才尋了個好天氣進了東宮。

  穆寒江拿著一把蒲葉做成的扇子半蹲在椅側,輕緩地扇著風,偶爾驅趕飛來的蚊蟲,很是耐心。而謝昀泓則拿著一本古書,正將上面的句子逐一念與鄭老聽,聲音如玉石相擊,徐徐念來,令人舒心。

  聽見腳步聲,鄭老睜開眼朝著顧明珩的方向看過來,有些鬆弛的嘴角微微彎起,渾濁的雙眸也變得清亮了不少,「顧九也來啦?快去把你的『含章』給抱過來,也讓老夫飽飽耳福啊!」他一邊說著,一邊抬起有些枯瘦的手在空中劃了劃,少了老弱感。

  顧明珩恭敬地行了禮,聞言點了點頭笑道,「師尊稍等,學生這便讓人去。」說著朝檐下候著的阿羽點了點頭。

  在幾人心中,鄭老不僅是太子太傅,更多時候是充當著長輩的角色。見他如今身體虛弱的模樣,心中也甚為酸澀。他不僅教他們四書五經,更教導他們如何在這宮廷與朝堂之中活下去,怎樣才能活的更好。

  不一會兒『含章』便拿來了,顧明珩坐在琴後撫弦試音,抬頭問道,「師尊想要聽什麼曲子?」

  「唔,顧九你隨意就好了。」說著往著他這邊偏過頭,一雙眼帶著欣慰,「前些日子老夫日日躺在床上,有時候就想著啊,老夫的兒孫都已經不需要老夫憂心了。就你們這幾個皮猴子都還沒有長大,老夫可不能這麼早就去了,不然誰念著你們寫策論啊?」

  他已年過古稀,聲音也變得渾濁了。但是就這簡單的幾句話,卻讓三人倏地紅了眼眶。

  雖口口聲聲說著他們是皮猴子,但是他卻是對他們最有耐心的人。

  顧明珩平復了情緒,指尖輕觸琴弦,勾抹之間,琴音裊裊。輕緩如林間之微風,徐暢如山野之清氣,如見高天之湛藍,與清泉之明澈。

  漸漸的,琴聲低了下來,顧明珩止住手上的動作,謝昀泓也住了口——此時鄭老已經睡熟了。他安適地躺在竹椅上,身上還搭著薄被。面上的皮膚鬆弛了下來,手背上泛著黑色的斑點,但是唇角卻泛著一絲淺笑,很是慈祥。

  命人將鄭老抬進了屋內,三人見他老人家沒有被驚醒,方才安下了心,又叮囑宮侍在一旁候著,以防有什麼緊急事務。

  三人行至殿外,卻都一時無話。風吹楊柳,窸窣之聲徐徐傳來,湖面上水紋蕩漾,浮光躍金。

  沉默了半晌,還是謝昀泓先開了口,「阿珩,你與殿下可要仔細些,顧相的行為必定是有所圖謀的。雖然如今還看不清楚,但是日後必定會露出痕跡。」他右手下意識地把玩著摺扇,眉宇間帶著思量。用冰蟬絲織就的扇面,數年來依然無一點墨跡。

  「父親也曾告訴我說,陛下之所以會准許安王請婚,多半是因為今上自覺欠了安王一條性命,心中存有補償之意,方才如此。」

  頓了頓,他唇角微掀,「多虧一開始殿下便未曾過多的倚靠顧氏,否則還真是要吃大虧。」

  世家嫡女向來是聯姻的最佳人選,每每都會經過細心考量方才定下,不會輕易便許了出去。顧相這般行為,意義可是令人好生琢磨才行。

  顧明珩點了點頭應下,想了想還是未曾將自己心下的猜測告訴兩人。不管如何,這種混淆皇室血脈的事情,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況且自己現在也只是猜測罷了。

  穆寒江負手走在兩人的身側,他聽著謝昀泓熟悉的嗓音,只覺似有似無的聲音又浮現在了耳側。那夜他喝得醉醺醺,甚至不確定當時扶著自己的人是否就是謝昀泓,但是那句輕嘆般的話語卻記得極為清楚,有如餘音繞樑,數日不絕。

  「穆寒江,我若許你一生,你是否能還我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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