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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微塵一人在上, 對著他們。

  氣氛十分緊張。

  山下,天門內的氣氛同樣緊張, 卻不是這種寂靜的緊張,而是生死關頭的緊張。

  空明布下的佛家陣法已經抵擋了大半個時辰, 此時正在漸漸黯淡下來。

  羽皇侯的綾羅已經盡斷, 身上也帶了許多傷,而其它人的狀況與她一樣。

  只有刑秋沒有受傷,他也不能受傷。

  他們就要抵擋不住了。

  小沙彌在刑秋身旁念完一個法訣,道:「我們都已經盡力,現在是師兄再次盡力的時候了。」

  空明身上亮起佛光來。

  佛祖捨身飼虎,割肉餵鷹, 以肉身化一葦之舟,載眾生渡滔滔天河, 無邊苦海。

  佛家有發願文:我若向刀山,刀山自摧折,我若向火湯,火湯自枯竭, 我若向地獄, 地獄自消滅,我若向修羅,噁心自調伏。

  整個世間, 十四洲之中,也不會有其它哪怕一個門派,有這種以身飼魔的法門。

  其它所有門派中,那些以生命為代價的法門,都是為了殺人,而佛門,卻是要救人。

  空明念著發願文,他神情寧靜,平常得仿佛只是在誦每日的功課。

  輝煌但並不刺眼的佛光在他身上扶起,似三千世界蓮花開落,使所有人心神忽然安靜,傷痛忽然消失,精神為之一振。

  他身前出現一道堅固無比的屏障,即使心魔再多一些,也能再支撐一個時辰。

  而這並不是一道單純的屏障,它不僅阻擋了心魔進攻,還將它們全部包裹起來,使它們也不能向後返回,為禍凡間。

  而空明的眼睛卻漸漸在閉上了,那些佛蓮也再托不住身體,他自半空中開始下落。

  刑秋飛起接住了他。

  他落在那塊山石上,將空明平放,手是顫抖的,一點點扣住空明的手。

  他的髮絲落在空明肩上。

  「你願向刀山,向火海,向地獄,向修羅……」他的眼淚不斷地流下來,「為何不再看看我呢?我比刀山、火海、地獄、修羅加在一起,還要可怕麼?」

  空明的眼睛緩緩睜開,極清明溫和的一雙眼,就像他這個人一樣。

  此時此刻,這雙清明溫和的眼裡,終於映著刑秋的影子。

  刑秋雖還落著淚,卻笑了起來,他用衣袖匆匆在眼上抹了幾下,忍住眼淚,笑著問:「我好看嗎?」

  空明伸手,指尖從他濕潤的眼尾觸到臉頰。

  他道:「好看。」

  刑秋緩緩閉上眼,身子伏下去,躺在他身側。

  「你看,」他說,「人間情愛,也不過如此。」

  「既不過如此,你為何要哭?」

  刑秋將腕子壓在雙眼上,道:「我是高興你橫渡世人,得償所願。」

  空明沒有說話。

  刑秋忍不住拿開手腕,看過去,卻看見空明臉上淡淡的笑意。

  「禿驢,你笑什麼?為何看我時不笑,一說到橫渡世人,才笑了?」

  空明道:「你又為何知道我是為世人而笑?」

  刑秋被他堵了一會兒,道:「……我猜的。」

  「你猜錯了。」

  他們或許還想說些什麼,或許不想。

  可時間也不允許他們再說什麼了。

  空明的眼睛緩緩閉上,這一次,是再也不會睜開了。

  刑秋伸手為緩緩他撫平衣襟,解下他手腕上佛珠,纏在自己腕上。

  西方天際忽然亮起金紅色。

  清正莊嚴的梵音自遠及近,籠罩天地。

  淡淡的金色自空明身上浮起,他整個人忽然化作點點金芒,光華流轉中隱現萬千世界。

  刑秋怔怔伸手,那光芒在他指尖流連片刻,向著天際而去了。

  「寺中諸位師兄師叔圓寂,從未有過這種情形,」小沙彌向著光芒消失的地方一禮,「我想,空明師兄方才那刻已然大乘,立地成佛了。」

  刑秋低聲道:「我想也是。」

  ——此別無期,更甚於陰陽之隔。

  陳微塵說的沒有錯。

  從幻境中走出來後,便要變了。

  幻境中一瞬百年,不知日月,外面卻是心魔圍山,生死關頭。

  陸嵐山看了看外面輝煌佛光,道:「心魔暫時無法進來。」

  天道緩緩走上前,道:「多謝諸位。」

  此時此刻,場中似乎只有四人至關重要,其它人不過旁觀。

  天道、心魔道的化身、持有據說可以顛倒乾坤的生生造化台的遲鈞天,還有葉九琊。

  葉九琊是一柄劍,當仙道需要時,便可出鞘的利劍。

  儘管他此時神色淡然,如同置身事外。

  「造化台開啟之後,我便跳入其中,扭轉乾坤,諸位若有什麼願望,也可交付於我,造化台乃天地造化之樞,自然全部可以實現。」遲鈞天道。

  「遲前輩……那個,」謝琅苦著臉,「我家清圓……」

  陳微塵輕輕笑了一聲。

  「遲前輩,」他道,「您要用那靈貓窺探氣運脈絡,在幻盪山周圍布下陣法,借貓不還,小道士可是已然惦記了半年有餘。」

  「那貓自有靈性,」遲鈞天冷冷道,「此時或許已經自己回了清淨觀了,」

  她雖解釋了貓的去處,卻不能解釋另一件事情。

  從方才陳微塵之言中,人們得知她已在幻盪山周圍布下陣法——而且並非一朝一夕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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